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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筠涼的母親面有愧色,語氣也有些刻意的迎合:"不要想那麼多了,以後你的學習費用,生活費用,媽媽會擔負的。"

  筠涼笑一笑,有些淡淡的不以為然:"不用了,媽,我一直有個秘密沒告訴你,我有存款,而且數目不容小覷。"

  這下不要說她媽媽,連我都覺得極度震驚!

  怎麼可能呢!那麼愛買大牌彩妝套盒,那麼迷戀限量版發售的香水,堅持從帽子到鞋子都一定要在商場的專櫃買,從來不上淘寶的敗家女蘇筠涼,她居然說她有存款?

  看著我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樣子,筠涼只好解釋說:"其實很早以前,爸爸那些事我就有所耳聞了,所以今時今日這個結果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他在做那些,享受那些,接受那些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

  "媽,那天在律師那裡你不是說了嘛,你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你自己不為自己打算,沒有人會為你打算……很慶倖,我遺傳了你的基因,並且早早就付諸行動,我雖然愛漂亮,經常亂花錢,但是從小到大的壓歲錢我全部存著一分都沒有動過。"

  筠涼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媽媽的眼睛裡漸漸蒙起了一層霧氣,幾次張嘴想要說什麼卻都沒有說出口,最後筠涼伸過手過去握住了她顫抖的手,堅定的說:"媽,我知道,以後的生活跟以前的檔次是不能比了,但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是成年人,我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你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吧,有一點是不會變的,我永遠都是你的女兒。"

  這場談話的後半段幾乎是筠涼的獨白,而她母親的沉默是這場談話結束的那個符號,不是句點,是省略號。

  我們起身離開的時候,筠涼的聲音裡忽然有些抑制不住的動情:"媽媽,祝你幸福。"

  出了咖啡廳之後我看到筠涼眼睛裡那些憋了很久很久的眼淚終於碎裂成行,我沒有安慰她,我實在也不知道要怎麼樣安慰她,只能做些阿貓阿狗都能做的事:拿出紙巾遞給她。

  她看了我一眼,感激的笑笑,千言萬語都用這個淡淡的笑概括了。

  就如同多年前那個殘陽似血的黃昏,我在昏暗的教室裡,從逼仄的座位上站起來對她展露的那個微笑一樣。

  從H城回來之後我雖然是長了各個子,但並沒怎麼長腦子,所以很多細小的變化我都沒察覺到。而日益惡化的母女關係又讓我拉不下臉來去詢問一些懵懂的我隱約察覺卻不明就裡的東西。

  初潮是在這種情況下到來的。

  整整一個下午我坐在位置上不敢動彈,連老師上課喊起立我都喬裝成不舒服的樣子趴在課桌上。

  曾經在H城時如影相隨的恐懼和孤單再次像潮水一樣將我包圍,我死死的咬著嘴唇,恨不得就地死了才好。

  下午放學之後所有的人都走了,我還趴在桌子上,十幾歲的年紀,第一次懂得了什麼叫做絕望。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穿著邋遢的褲子,在路人們恥笑的目光裡走回去?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筠涼出現的時候我已經哭得滿臉都是淚了,她輕輕的叩響我的桌子,我抬起臉來看著她,不明白這個平日裡連話都沒有說過一句的同學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站在我的面前。

  她把衛生棉塞到我的手裡,話語很短促:"貼上。"

  在那時的我看來,她簡直就是一個天使。

  一切弄好之後,我看著她,心裡那些關於感謝的句子一句也說不出口,所有的話語都包含在我那個笑容裡。

  筠涼在那個時候就已經不是個矯情的人,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脫下自己的外套讓我系在腰間。

  分開的時候她終於帶著一點嫌棄似的跟我說:"洗乾淨再還我哦。"

  那件事是就像一個分水嶺,從此之後我跟筠涼成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們甚至不介意別人怎麼編排或者扭曲我們,那個時候,我們都是活得那麼自我而又放肆的孩子。

  從我自孩童蛻變為少女的那一天開始,到我們各自的十六歲,再到一起上大學,還有以後漫長的人生,我們會一直駐紮在對方內心最深處,做永不過期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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