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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那時候,郁華去了上海,做一件她一輩子最大的傻事;居安追隨章粵去了法國;她沒有想到後果那麼嚴重,起初連媽媽也沒敢告訴。一個人舉目無親地在醫院裡,同事那邊卻帶來了公司即將人事大調整的消息。她預感到自己什麼將失去,索性什麼都不害怕了。

  這時徐總獨自來看她,她受寵若驚,雖然他是當初慧眼將她招聘進公司的人,但作為公司高層領導,親自來看她這樣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職員,的確是意外而又意外的事。他給她打點好醫院的事情,在公司人事大動盪的關口為她保留了一席之地,下班後偶爾來看看她。韻錦不是傻瓜,從他的眼神裡她漸漸看懂了一些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異樣地緘默。後來媽媽還是知道了她的病,立刻從老家趕了過來,不見了程錚,卻遇到了徐致衡,媽媽十分意外,但也沒說什麼,當然,韻錦並沒有告訴她,徐致衡在臺灣結過婚,後來被總部調到大陸任職,妻子不願意跟過來,兩人便漸成了分居狀態。

  出院後,想起過去,恍如隔世,她知道有些東西她是永遠失去了。坦白地說,徐致衡沒有逼過她,一切是她自己的決定。在生和死的邊緣走了一輪,才發現原本她的那些堅持和可憐的自尊是多麼可笑,人到了絕境,一無所有的時候,自尊不值一錢。她沒有權力清高,因為她還得活下去,而且要活的更好,她已經失去了愛,不能再失去繼續尋找幸福的能力。徐致衡是恰恰出現在這個時候的一個人,他在深淵邊緣拉了一把,是她溺斃前的一根稻草,她沒有別的什麼可以還給他的了。

  於是就這麼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第三者。拋開別的不談,其實她和徐致衡之間談不上交易,他成熟、英俊、事業有成、知情識趣,最重要的是有著成熟男人的寬容和豁達,如果更早一點遇到,她會愛上他。他在她眼裡不是一個功成名就的已婚男子,而是一個身在異鄉的寂寞的人。她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女人,接近四年的時間,冷暖自知,所以更多的時候他們相互慰籍,相互取暖,彼此需要。

  除了在醫院時,韻錦沒有接受徐致衡任何形式上的贈予,她需要錢,但不是以這種方式。在公事上她沒有因為和徐致衡的曖昧關係而覺得有所倚持,不想要要名不正言不順的成績,所以必須更加努力,毫不懈怠;徐致衡也是個有原則的人,很少將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中去,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她幾年來事業的順利,其中都有他的功勞。有些事情是很現實的,如果沒有他,她不可能在醫院躺了三個月後,面臨公司的人事大洗牌,還能保住她的位置;不可能在病癒後重新得到那個她住院前曾經拒絕了的培訓機會;她的企劃方案做得再好,作為一個沒有資歷的年輕人,如果沒有上司的肯定很難付諸實際;人事考核和升遷的關鍵時候,面臨同等條件的競爭者,他沒有理由選擇另一個人,而不是她。這些她都很清楚,能做的,只有咬了牙做得更好,向所有的人證明她配得到現在的一切,她還是成功的,這些年來,公司裡關於她和徐致衡的流言不是沒有,但是明裡暗裡,沒有一個人敢說,她蘇韻錦坐在今天這個位置上名不副實。

  早在他太太找到她之前,韻錦已經預感到她和徐致衡的關係快要走到了盡頭,他不說,但她知道他開始矛盾了。他和太太畢竟是愛過的,大學時的校友,婚後也感情甚篤,只不過是距離讓他們疏遠。徐致衡放不下韻錦,這很正常,他們給過對方最現實的溫暖,但韻錦明白,自己必須有個決斷。說她忘恩負義也好,過河拆橋也罷,她和徐致衡不過是路人,風大雨大,天黑路滑的時候結伴走上一段,雨停了,天亮了,必然要分道揚鑣。不愛也有不愛的好處,分開了,儘管遺憾,但也僅僅是遺憾而已。

  從此回到公司上班,她和徐致衡只是上下級,多少過往就此埋藏。剛開始多少會有點尷尬,好在徐致衡很有氣度,私交不在了,公事上對她的欣賞依舊不減,只是市場部在6樓,銷售總監辦公室在11樓,除了例行開會和請示彙報,兩人見面的機會也漸漸少了。

  倒是陸路,自從那晚撞上了徐致衡太太那單事,得知了韻錦和徐致衡之間的關係後,連續幾天愁眉不展。韻錦著實看不慣她的杞人憂天,便在某天下班前把她叫進辦公室。

  「最近怎麼回事?」韻錦在座位上看著她。

  哪知她扭捏了一陣,說道:「我現在才知道背負了那麼大的秘密,卻又不可以說出來,是多麼難受的一件事情。」

  韻錦哭笑不得,「我認為你把我要的資料拿錯了兩次是更值得難受的事情。」

  就此對她鄭重警告,責令她把精神集中在工作上不提。

  中秋過後不久就是韻錦二十八歲生日,生日那天媽媽給她打了電話,無非是歎息她老大不小了,感情確沒個著落,而老家隔壁誰家的女兒,跟她同齡,兒子已經上幼稚園之類的話。媽媽這幾年身體越來越不好,各種毛病不斷,韻錦凡是都儘量順著她,這次也一樣,於是在電話裡鄭重承諾,遇到了好的對象絕對不會錯過。也是陸路有心,在她的發起下,市場部的同事一起給韻錦送了一大束誇張的玫瑰。沒有女人會拒絕玫瑰,下班後,韻錦把花擱在副駕駛座,聞著車裡淡淡的花香,也就不覺得年紀又長了一歲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前幾天郁華就約好了晚上跟她吃飯,慶祝她的生日,於是下班後,韻錦開車回家換衣服。開到她家樓下的時候,她再次看到了那輛眼熟的VOLVO。其實早在一個星期前,韻錦已經在地下車庫裡見過這輛車,當時她吃了一驚,細看車牌號果然就是那晚跟著她的那輛無疑,當即找到了負責車庫的保衛,卻被告知這輛車的車主也是她們這個社區的業主。韻錦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可以解釋為正是因為車主住她們這個社區,所以那晚才巧合地出現了她以為對方跟蹤她的誤會。

  這次快要經過那輛車旁的時候,韻錦放慢了車速,搖下車窗,她想,巧合的話或許可以看到車主的廬山真面目,但顯然車裡沒人。社區裡物業有規定,私家車不允許在非停車場的公共過道上久停,莫名強烈的好奇心讓她也將車靠邊。結果沒有讓她失望,沒到兩分鐘,一對男女相擁從電梯間走了出來。

  如果換一番心境,韻錦會覺得眼前這對男女一起構成了一副很悅目的畫面,男的高挑英挺,女的小鳥依人,兩人顯見情意繾綣。這一刻,黃昏時分,韻錦坐在車中,天色一點一點地暗淡下去,這黑暗吞噬天地,吞噬她,鋪天蓋地,將一切揉成灰燼,只餘眼前一對璧人,他們相對而笑,眼裡沒有旁人。

  不是沒有想過終有一天會狹路相逢,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笑泯恩仇,再不堪,也能裝作平靜的走開,原來竟不可能。她本能地想一踩油門走開,可是身上每一寸血肉都不屬於她,硬生生坐在車裡,看著他和她上車、離開。

  兩輛車迎面而過,他沒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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