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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啊?啊,是……是的。」奇朔的回答有些慌亂。

  「臭小子,看你美的!既然這樣,眼前這三年漫長的軍旅生活,你就當作是保衛你女朋友的安全吧,那樣會好過一點兒。」

  「明白!」

  「她叫什麼名字?」

  「韓茵寧。」

  「哈哈!瞧這小子的表情,顯然真的很愛她啊!」

  于班長贊許地拍了拍奇朔的肩膀。

  看過茵寧的照片卻沒有說一句髒話的老兵只有于班長一個人。在枯燥艱苦的軍旅生活中,一找到樂子,不知會有多少人嬉皮笑臉雙眼冒火地沖上來呢,只有于班長懂得尊重士兵的個人隱私。

  奇朔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左手拿著鋼盔,右手拿著兩枝槍,腰杆筆直地坐在床尾,等著于班長起床。

  儘管手裡緊握著武器,奇朔還是突然想起了茵寧。

  茵寧……現在在做什麼呢?

  在論山訓練所接受了四個星期的訓練後,1992年2月13日,奇朔被分到眼前這個部隊。

  那天,他從胸前撕下了寫著25連隊2大隊5中隊訓練兵的藍色標牌,領到了新的軍裝、軍帽、軍靴和背包,自己用針在軍裝上衣的左胸前和軍帽中央各縫上了一段黃色布條,那是二等兵的標誌,然後把寫著自己姓名的名牌掛在下面。個人物品全都塞進沙袋形狀的雙肩背包裡,背到肩上。晚上7點,坐軍用大客車到了論山火車站。

  月臺上,新兵們排成縱隊和橫隊,站著等車。他們已經接受了從格鬥到射擊的軍事訓練,完全變成了軍人,千余名士兵一動不動地站在月臺上,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看上去真的很悲壯。拖著十幾節車廂的軍用列車進站停好後,上車的號角吹響了,新兵們按部就班,像被自動傳送裝置運載一樣勻速進入車廂,找好自己的位置,前後總共用了不到十分鐘。19點30分,一秒不差地準時發車了。

  軍人們的行動總是在晚上進行。

  訓練所25連隊出來的新兵的軍裝肩部沒有掛部隊標牌。那天晚上,為了尋找即將掛在肩上的部隊標牌,他們在黑暗的掩護下無聲地開始了行動。

  火車在冰雪覆蓋的原野上疾馳,車窗被窗簾擋住了,看不到外面,但火車顯然是往北走的。30分鐘後,火車停了兩分鐘,然後又出發了。奇朔坐的車廂裡有軍官上來叫名字是從大田站開始的,之所以知道那裡是大田站,是因為火車站的廣播一直在喊「大田站歡迎您」。

  被叫到名字的十幾個軍人背著自己的雙肩包像子彈一樣射出車廂,他們在月臺上排成一列、大聲報數的聲音傳入車廂裡。

  軍用列車一直在半島北上,過一段時間就停下來放下一撥軍人,接著又噹啷噹啷出發了。夜裡11點,軍列從水原站出發時,車上的人只剩下了原來的三分之一。奇朔直覺已經離漢城不遠了。軍官在最前面坐下後,新兵們悄悄扒開窗簾往外看,看得到房屋、路燈、霓虹燈和車輛前照燈的燈光。

  離漢城越近,奇朔的心跳得就越厲害,心中幾乎本能地充滿對茵甯的思念。就算沒有自己上了三年的大學和眾多的朋友,漢城至少是茵寧生活的地方啊。

  奇朔打開皮夾,低頭看著茵寧在自家院子裡玉蘭樹下燦爛的笑臉。自己被分配到漢城或漢城附近的部隊去多好啊!說不定還能一個月請一次假回漢城去呢,茵寧來看自己也方便。漢城附近都是行政部隊,氣氛比較輕鬆,只要當上一等兵,晚上就可以到行政班攤開書準備考試了。

  奇朔摩挲著手上戴的戒指,低頭看著茵寧燦爛的微笑,虔誠地祈禱能在離茵寧近的地方服役。隨著永登浦站的靠近,車廂裡剩下的三十幾名士兵都跟奇朔有著同樣的想法:如果分配到漢城內或漢城鄰近城市,至少不用忍受老兵們不分青紅皂白的體罰,軍隊生活會比較輕鬆。

  火車在永登浦站停下後,車廂裡總共有五個人被喊到名字站了起來,重複著自己的軍銜和姓名的他們仿佛在無聲地歡呼。永登浦附近的部隊是屬於首都軍區的,這些被叫到名字的人要麼是走了後門,要麼是運氣特別好。

  軍用列車停在龍山站的時候,看到軍官拿著名單站了起來,剩下的士兵們的表情都是一樣的:「拜託一定要叫我的名字啊!」在龍山站下車的士兵通常被派到軍隊的最高指揮機關,比如國防部、韓美聯合司、保安司、首都防衛司、陸軍本部等。軍官叫了兩個人的名字,他們都坐在李奇朔背後的位子上。在龍山站下車的士兵總共7個,是1500人中的7個。

  火車再一次噹啷噹啷開動加速後,李奇朔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到了漢城的夜景。什麼時候這個城市變得這麼美了呢?五顏六色的燈光扮得大城市耀眼奪目。快速穿過漢城的時候,李奇朔自言自語道:

  「茵寧,我現在離你越來越遠了,不過,別擔心,下一站或者下下站我一定會下的。」

  他緊閉了一下眼睛,感覺到心中泛起一陣悲傷。離心上人熟睡的城市越來越遠了。

  離開龍山站後,火車快速穿過漢城,速度更快了。北上,再北上,原來半個小時停一次的火車跑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停,簡直讓人覺得恐懼。雖然說不管在哪裡當兵都是軍人,無論在哪個地方過的都是軍隊生活,但奇朔看了看周圍剩下的人的臉色,幾乎都是慘白的。中途又停了一次車,車廂裡只剩下五六個人,渾身輕鬆的軍列又開始無窮無盡地賓士起來,似乎要證明韓國的國土並不狹小。

  李奇朔是自己車廂裡最後一個被叫到名字的,時間是淩晨3點20分。寒風刺骨,眼前的土地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籠罩著,荒涼到了極點,陌生到了極點,連個像樣的簡易車站都沒有,也沒有站牌。

  奇朔跟其他五名二等兵一起爬上了等著他們的軍用卡車,開始咣咣當當地在群山之間顛簸起來。

  奇朔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苦笑。

  自己分配到的部隊顯然是前方的前方,路上要花這麼多時間,山勢又這麼險峻,只怕宣稱一個月至少帶著好吃的東西來看自己一次的茵寧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來了。從漢城寄一封信來恐怕也得花兩個多星期才能到達,不,或許這個地方根本無法收到郵件。

  去D31哨所換崗的二等兵李奇朔和于班長拿著兩個裝滿子彈的彈夾、兩顆手榴彈和兩顆照明彈,走在鐵絲網旁的戰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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