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眼淚的上游 | 上頁 下頁
七十一


  樂陶尖叫:「我忍不住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我有預感,程某人已經不是你的那盤菜。」

  「事後諸葛亮,你怎麼不早說?」夏小橘「嘁」了一聲,「當初你為什麼不攔著我?」

  「天地良心!」邱樂陶學她語氣,「嘁,當初我沒說過讓你考慮大土?好嘛,每次我說一句,你都有十句話等著我。」

  (2)夏小橘下定了決心,調研接近尾聲,便買了機票,從成都直飛深圳。臨行前給程朗打電話,只說要去那邊開會,順路去看他。程朗說:「你不必跑到我們這麼偏僻的鎮上,還是我去深圳和你碰頭好了。」

  從機場出來,上了大巴,深圳剛下了一場薄雨,路兩旁的葉子綠油油的,蓬勃旺盛。在手袋的夾層裡有一張程朗的照片,是他少年時的模樣,就是盛夏時節,夏小橘幾次拿出來,手貼在前排椅背上,低著頭,靜靜地打量,好像怕被周圍的人發現一樣。想自己那些竊竊然的搜尋的目光,只用餘光打量他的身影,那些日子,和眩目的陽光、炙熱的空氣、聲聲蟬噪一起,封存在回憶的夏天裡,如今在亞熱帶相似的溫度中,似乎又釋放出來,依舊清晰。

  她和程朗約好,在深南路附近吃海鮮。夏小橘到的早,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望出去就是明檔海鮮,一排排水箱中舒緩的遊魚,盆裡的蚌殼蛤蜊,她盯著氣管口泛起的一串串氣泡發呆,絲毫不覺程朗已站在桌邊。他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怎麼,已經流口水了?」

  夏小橘指著最大的螃蟹,說:「是你的荷包要流血,我和它交流很久了。」

  程朗要過餐單,點了幾道冷盤,說:「可沒帶那麼多現金,怎麼辦?」

  「咿,簽支票咯,或者看後廚需不需要你刷碗呢。」

  他掏出皮夾,打開來眯著眼:「還好,信用卡在,走,我們出去領你的螃蟹兄弟。」

  鑰匙串從口袋裡帶出來,嘩嘩拉拉掉在地上。夏小橘彎腰拾起,驀然發現,上面依舊系著那只塑膠Snoopy,帶著飛行員的黑色風鏡,傻傻的。頭頂磨掉了一點漆,顏色也比當初灰暗了許多。怎能不改變,這是高中他生日時,夏小橘買來的禮物,當時樂陶還評價說,「這狗渾身冒傻氣。你家Snoopy是個大傻氣,這個鑰匙鏈是個小傻氣,花了四十塊錢的你不折不扣冒傻氣。一家子傻氣,真配!」

  隨後,他為她擋住了跌落的窗戶,也讓她明白,無論他和誰在一起,今後各自走向何方,自己都是希望他平安幸福的。

  夏小橘心中感慨萬千,似乎又看到了站在走廊嚎啕大哭的自己,摸著那只小小的鑰匙鏈,連感傷都是若有若無的,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淡淡地微笑。

  終究,它在他身邊陪伴多年,如影隨形。

  「這個,沒想到你還在用呢。」她說,「太孩子氣了。」

  「你才發現麼?」程朗接過,「中間也想過要換,有一次摘下去,之後兩天一直覺得空蕩蕩的,於是又放回來了。帶久了,成了慣性,捨不得。」

  「我還記得,賣這個鑰匙鏈的小店叫『圖騰』。他們店裡有好多新奇的東西,這個鑰匙扣就是老闆的朋友從美國帶回來的,當時覺得好難得啊。你還說,是我小學時玩剩下的。」

  「可不,當時你遞給我,表情還特別認真,還有點傻乎乎的。」

  夏小橘用餐單打他:「你才傻乎乎的,這個鑰匙扣就叫傻氣。」

  「傻氣?」

  「嗯,我和樂陶給它取得名字,好配它的傻主人。」

  程朗笑:「哦,然後它的傻主人就把它當作禮物送給我了。」

  說話之間,冷盤已經上桌。程朗指指窗外:「我們再不去,你的兄弟就要被別人領走了。」

  二人站在街邊,夏小橘看著各色海鮮,不住地問:「這些蛤蜊哪種更好吃?可以辣炒麼?如果一樣來半斤,可以麼?那個大蚌殼是論斤還是論只賣?哦,那種魚就是傳說中的蘇梅麼?」

  程朗忍不住扯她衣袖,側耳道:「拜託,有問題,先小聲問我好不好。」

  夏小橘笑,俯身選著海鮮。

  忽然肩頭被人一撞,她一愣,挎著的手袋已經被精瘦的男子搶走。他發足狂奔,夏小橘長大嘴,呆立數秒,才緩過神來,大喊:「站住!」拔腿便追。

  程朗急問:「怎麼了?」

  「包,我的包。」

  他身高腿長,沿著夏小橘指的方向追過去。路上行人如織,那男子推搡著,時不時回頭後看,程朗也在人群中迂回,無法全速追上。夏小橘用盡全力,緊跟在後面。

  手袋中並沒有多少現金,因為登機,身份證也拿出來,放在貼身的口袋裡。

  然而,程朗的照片,那張承載了舊日全部思念的照片。她不想失去。

  眼看就要追上,搶匪打了個轉,跑到一條小街裡。

  程朗伸手攔住夏小橘:「你別追了,他們或許有同夥。」

  她面孔通紅,氣喘吁吁,說不出話來,只是拼命搖頭。

  「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

  夏小橘用力點頭。

  程朗略遲疑,說:「報警。」就要繼續追過去。夏小橘也要跟上,他回身,蹙眉:「讓你報警!跟來做什麼?」指著路邊,「呆在這兒等我,哪兒都不許去!」

  話音短促有力,不容反駁。他步伐很大,片刻身影就消失在昏暗街巷的盡頭。夏小橘手忙腳亂撥了110,站在街口,涼風一吹,混亂的頭腦漸漸清醒起來。各種新聞報導一起湧入腦海。

  越想越是擔心,那搶匪萬一帶著兇器呢,或者如程朗所說,還有同夥呢?萬一遇到喪心病狂的愣頭青,在行人稀疏的小巷裡,對方狗急跳牆,豈不是將程朗置於險境?

  最初還擔心追不上劫匪,現在卻是一百個盼望,讓程朗不要追上他。

  夏小橘心急如焚,想要追上去,又擔心員警來了之後找不到事主;然而等在原地,又覺得時間緩慢得凝滯一樣。迷蒙細雨灑下來,她想起程朗嚴肅呵斥自己的樣子,心中酸楚,又帶著絲絲滿足。

  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一個重要的人。為了他這份細微的關心,那些年的思念和掙扎也有了回報,不再是石沉大海,毫無意義的。

  青澀的歲月已經結束,這份沉甸甸的情誼就在手中,何必如此緬懷過去不復返的舊時光?想到這些,那照片已經不重要。

  夏小橘忍不住打他手機,一遍又一遍。想要告訴他,回來吧,平安回來吧。

  然而,無人應答。

  她惶然無措,坐在麥當勞門前的長椅上,憂慮自責,望著彤雲密佈的天空,忍不住落下淚來。身邊的麥叔叔塑像一如往日,開懷笑著,來來往往疾行而過的人們,仿佛都沒有留心這個坐在角落哭泣的女子。在陌生城市的街頭,在嘈雜的人群裡,心糾結孤單,無處逼雨。

  夏小橘再坐不住,在臉上抹了一把,起身向後巷跑去。

  剛跑了兩步,就看到路燈下蹣跚的身影。他走得很慢,似乎有些吃力。

  夏小橘急忙跑上去,抓著程朗的胳膊:「你沒事吧!」

  「麻煩大了。」他咳嗽了兩聲。夏小橘急忙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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