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眼淚的上游 | 上頁 下頁
五十二


  小橘認得其中那只紅色橢圓形拉杆箱,而它的主人並沒有出現。

  「去甘肅社會實踐了啊?」

  「是啊,決定的突然,回家的票都來不及改,不過她一直想去看飛天。回來時可能還要去爬華山。」

  排隊進站時,夏小橘本來站在陸湜禕前面,聽到兩個男生的對話,忍不住探過頭去:「那也會去西安了?」

  「應該吧,她倒是提過羊肉泡饃。怎麼了?」

  「噢,沒……我也想吃。」她嚅嚅了一句,轉身回來,隱約覺得不安。男生們的話題很快就轉移到期末考試、球賽和同學聚會上去,他笑聲爽朗,沒有一絲掩飾和不安。而夏小橘心中凜然,兩年前林柚清秀的字跡歷歷在目。

  「我對爸媽說想去華山,還想去敦煌看飛天,這些都是可以路過西安的。他們答應地很痛快,但是說要等到媽媽放暑假,全家三人一起去。理由太多了,我都駁斥不了……」

  忍不住轉身,看著他粲然的笑容,似乎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一絲陽光,卻不知道馬上要被烏雲遮蔽。內心焦躁,她預感到命運的變遷,卻不能開口言明,否則便好像是一個居心叵測的詛咒。

  最後幾節硬座車廂基本上都是學生,小橘在車廂中段,程朗坐在車廂盡頭,打水泡面時,看見他和對座的女生聊得開心,回到座位上,還是忍不住望過去。陸湜禕看出夏小橘心神不寧,扯扯她的衣襟:「沒什麼好看的。」

  「我……我沒看。」

  「你一直在盯著程朗。」

  夏小橘險些被麵湯嗆到,沒拌勻的胡椒粉鑽到氣管裡,讓她咳個不停。

  「知道你和林柚關係好,但這點事情不至於回頭去打小報告吧。」陸湜禕笑。她辣得眼淚汪汪,癟著嘴斜睨過去,心想,兩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她巴望著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杞人憂天,然而過了半個月,林柚還是沒有回來。田徑隊約好聚會的那天,夏小橘很早就從家裡出發,天氣好得很,索性穿一雙運動鞋,不坐車,一路向學校走過去。附近的道路在拓寬,許多參天的楊樹都被砍去,那年她剪短頭髮的理髮店還在,不知道手藝不精的小夥子是否還在。夏小橘摸摸已經過肩的發,原來心底深處的思念和頭髮一樣綿長,以為一刀兩斷,不知不覺就回到了最初的狀態。旁邊不遠曾經是那家叫作「圖騰」的禮品店,她在那裡買過價格昂貴的塑膠Snoopy鑰匙扣,送給程朗作生日禮物,還被邱樂陶評價為一家子傻氣。那天放學時他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又孩子氣地倒退回來,說你看,我帶上了。就是在他生日前不久,程朗為她擋住了驟然傾倒的玻璃窗,後頸縫了若干針,夏小橘終於找到理由,得以在眾人面前為了這個男生大聲哭泣。

  以為這一年以來,程朗已經走出自己的世界,成為別人生活的一部分,然而此刻舊日光景紛至遝來,依舊清晰如昨。林柚轉學後他的沉默寡言,跑五千米時的大汗淋漓;和她一起買水果探視黃駿,高高躍起摘下樹葉,在唇畔吹響;一起作值周生,一起討論化學題;那些互相鼓勵溫暖了彼此的通信……那時路過車棚,她總會留心程朗的自行車是否還在,或許還會拿出紙巾來,把車子擦一擦,不知道粗心的男生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自行車總比別人的乾淨一些。

  站在沙坑的邊緣,夏小橘撫摸著跳高的杆架,揚起頭,似乎還能看到那根架到一米七的橫竿。,他如同身生雙翼,優雅地從她頭頂越過去,天空如一片蔚藍海洋。

  我時刻惦記著你,而你此刻又在哪裡?她頹然,低頭轉身。在不遠處的樹蔭下,有人姿態閒散地坐在花壇邊上,交叉雙手,微笑著看過來。

  期盼著他能走過來,加入她的感慨緬懷,然而程朗只是抬起手腕:「不是十一點碰頭麼?怎麼都沒有人?」

  夏小橘洩氣:「十一點半……我們來早了。」

  改變她一生的那個瞬間,不過是他一時的頑心大發。那麼多關於他的事情,或許他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而她卻不曾遺忘。

  那天聚會後,陸湜禕要送小橘回家,她在他肩頭打了一拳:「算了吧,看你灌了那麼多酒。到時候誰送誰都說不準呢。」程朗也沒少喝,有男生要打車回去,問是否要捎他一程。他擺手拒絕了,堅持要走回去。夏小橘遠遠看見,趕忙抓過自己的背包,又怕追得太緊惹人注目,於是站在門前和眾人告別。

  黃駿滿臉通紅,坐在臺階上吹風,伸手扯著夏小橘的書包帶,不斷搖晃著,問:「那個,她今天怎麼沒來?」

  「她?你說樂陶?她也不是田徑隊的啊。」

  「她不是總和你在一起麼?」

  「問那麼多,又不關你事!」夏小橘嗤之以鼻,「你身邊那些這個系那個系的花兒,不是很多麼?」

  「我就是問問,至少還是朋友,問一句都不成啊?」

  「我可不覺得你們還是朋友。」

  黃駿大力拽了一下,夏小橘沒站穩,「咚」地坐在他旁邊的臺階上。

  「那你,和大土,是朋友麼?」他問,「你們走得夠近了。」

  夏小橘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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