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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蘇曉風帶著沉思看著我,「一個著名的大律師怎麼會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惺惺相惜這個詞早被用得濫了,可是卻恰好是我們此刻的寫照。我看到蘇曉風眼睛裡的讚賞,我也讚賞這個女子的大方得體和反應敏捷。我們一起微笑,然後幾乎不約而同地問道:「Zanana?」

  然後我們一起笑了,就在夜色裡向Zanana走了過去。

  蘇曉風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大波浪的卷髮微微泛著光。白襯衣,選了一條紅白大花的圓擺裙子把襯衣束在裡頭。脖子上在襯衣裡系了一條小小的方巾,非常嫵媚。腳上是一雙高跟的鞋子,細細的緞帶一直系上去。在夜色裡,這個女人像一朵怒放的玫瑰,既美麗又危險。

  不知道蘇曉風是怎麼樣一個姑娘?這是我推開Zanana的門的時候的惟一想法。

  Zanana還是一貫的沒有客人,沉星也還是一貫的不擔心。不但不擔心,她看見一晚上終於開張了,終於有兩個客人上門,不但沒有笑臉相迎把顧客當做上帝,反而白眼一翻,「你們倆來幹什麼?」

  當然如果一般人看到這個架勢也許會被嚇一跳,可是我早已習慣了沉星的冷面,逕自選了一張舒適的椅子坐下,只做沒有聽見她的話。蘇曉風更是逕自走到酒吧翻起酒來,邊翻邊冷冷說道:「你的酒越來越差了,是不是酒吧要關門了?」

  沉星抬眼看了我們一眼,哼了一聲,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到後邊去。再過半晌轉回來,手裡已經多了一小罎子酒,「五十年的女兒紅,夠不夠?」

  我已經在椅子上坐好,蘇曉風翻出兩隻杯子放好,我們一起看著沉星。沉星沉著臉走過來,把酒罎子往桌上一放,「自己燙。」說完了又走到角落裡對付她的棋譜。

  我和蘇曉風相視一笑,自己尋了傢伙來燙酒。

  陳年的女兒紅要摻了新酒喝才好,我揚聲叫:「拜託再取點新酒來。」

  沉星哼了一聲,卻並不起身。我和蘇曉風對看一眼,蘇曉風嗤地一笑,又取過一隻酒杯來放在旁邊。沉星這才再哼一聲,磨磨蹭蹭地走過來。走近了才看見她的胳膊底下早夾了一支酒——正是一瓶五年陳的新酒。

  我一愣,不由哈哈大笑,沉星和蘇曉風也一起笑了起來,一間小小的酒吧頓時溫暖了起來。

  一杯一杯又一杯,我們三個人沉默地喝酒。

  我當然有滿心滿肺的問號,我知道蘇曉風也有一肚子的疑惑,可是沉星在。沉星就算不在,也許我也不知如何開口。

  還需要問麼?需要麼?一個神秘的富家子弟和一個盲女的故事。她愛上他,他離開她,現在他要死去卻想起來這個也許惟一真正愛過他的人,想補償她。這樣的故事當然談不上驚天動地,他亦算不上高尚偉大,可是誰是聖人?

  我苦笑著想,若是含鑽石匙而生的紀少欽的長公子居然真正對一個沒有背景的盲女不離不棄,那才可以稱做傳奇。

  沉星喝完兩杯站起來,「你們繼續慢慢喝,我要出去一下。」

  這倒奇了,我忍不住問:「那再有客人來怎麼辦?」

  沉星笑,「除了你們,誰會這麼大半夜來?」

  我和蘇曉風相視苦笑,卻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夜已經深了,隔窗看出去一輪月亮正遙遙掛在天邊,一地清輝。丁零一聲,沉星已經推門出去了。

  我揉揉額頭收回目光,發現蘇曉風正沉思地看著我。這個女子沉思的時候有一種自內而外的氣勢,像一粒幽然閃爍的珍珠。她的一縷頭髮垂下來,讓她的眼睛在那頭髮後半遮半掩地閃爍。女子用一隻手捏起杯子,朝我笑,「紀允澤?」

  我並沒有吃驚,也拿起酒杯來抿了一口,「是。」

  蘇曉風笑了,「這次他又有什麼花樣?」

  我想想,索性直說:「他要死了,打算把角膜捐給蘇曉竹小姐。」

  蘇曉風哈地笑了一聲,「如果紀先生醉心慈善事業,那他大可以去匿名捐獻一切器官。我家曉竹並不打算接受他的捐贈。」

  我歎一口氣,「為什麼?哪怕這能讓曉竹恢復光明?」

  蘇曉風抬眼看著我,「然後一生一世忘不了他?」

  我明白蘇曉風說的是真的,和一生的陰影糾纏比起來,也許失明並不是那麼糟糕。我想想,「紀先生的捐贈是匿名的。」

  蘇曉風蹙起眉頭,「那你們為什麼要找曉竹?」

  我歎氣,「如果找不到曉竹,手術無法正常進行,那一切努力都是免談。」

  蘇曉風的手指仿佛沒有目的地輕輕在杯子邊緣上繞圈,鮮紅的蔻丹在燈下幽幽地閃著光,「為什麼紀允澤會突然變成了一個大善人?魏小姐,這故事很好,可是我不能讓曉竹再受任何傷害。」她眼睛抬起來看著我,「她已經很不幸,希望你理解我。」

  我沉默了很久,「我是一個律師,可是我也是一個女人。」

  我們的目光遇在一起,她的帶了些許謝意,我的帶了少許歉意。我們又一起喝了幾杯,我站起來,「很高興認識你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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