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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 四 章 儂 本 多 情

  1

  葛天衛無力阻止旅遊專案的上馬,只好根據老闆的意圖按計劃開展工作。騰河建築公司的施工隊很快就進駐了金玉農業綠色產業科技園,東北區那片旖旎壯闊的草地馬上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工地,往日的平靜一下子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機器轟鳴的喧囂和人聲鼎沸的嘈雜。

  路引和徐大、老馬操作的對蝦專案經過精心籌備,進展順利,目前,發到石家莊、天津的頭兩批貨款已打到公司賬上了。路引訂了機票,一個星期之後要去一趟北京,他要親自打開這個最大的北方海鮮市場,以北京作為據點,然後再向河北、內蒙古等省份擴張。

  路引惦記著,蕭瀟去越南有一個星期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手機也一直關機,臨行在即,不禁微感失落。臨走前,他在小黑的槽池裡放了足夠多的飼料和水,叮囑它不要一次吃得太飽,不要到處大小便,小黑聽話地點了點頭。

  在長沙轉機的時候,路引身邊的座位上是一個著一襲寶藍色職業套裝的高貴女子,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清冽的百合混合著麝香的芬芳,使他想起了葉小曼依偎在他懷抱裡的那種如蘭幽香。路引走出首都機場的時候,看見那個藍衣女子戴著一副淺綠色墨鏡,臉上帶著漠視一切的驕傲,登上了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絕塵而去。

  路引在朝陽區國際青年旅行社住下,開始和事先聯繫好的幾個客戶洽談業務。事情進展得並不如意,一連幾天的早出晚歸,均毫無建樹。他在賓館裡上網,登陸校友錄,想看看以前的同學有沒有來北京發展的,順便可以去找他們敘敘舊。他意外地找到了田徑隊隊友賈航航的聯繫方式。每想到賈航航,路引就會想起他那壯碩如史泰龍的身材、威猛如蘭博的樣子,想起他們一起經歷的那些難忘的時光。

  路引和賈航航約好了在學院路的大學生科技館見面。六七年沒見,兩人天各一方,路引的身材還跟從前差不多,賈航航卻比以前胖了足足四十斤,當年練深蹲時那些杠鈴的重量仿佛都轉移到他身上去了。賈航航變了很多,那些睥睨四方的豪情不見了,那個當年顧盼自雄、凜凜生威的壯漢被歲月的痕跡打磨得失去了鋒芒,變成了一個中規中矩、發福的中年人。兩人像國家元首會面一樣親切握手。

  路引笑說:"航航,四十斤啊,要是大米的話都可以吃一個月了。"賈航航比路引和大傻高一屆,畢業之後就來到北京工作了,因而他對他們後來發生的事並不清楚,他向路引問起葉小曼、大傻和齊敏的情況。路引沒有辦法親口把當年所發生的一切說出來,那等於殘忍地將本就難以癒合的傷口撕裂得更大;即便告訴了賈航航,除了使他徒添傷心難過,於事無補,因而路引對賈航航畢業之後所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只是淡淡地說,他們應該都挺好的吧。賈航航是豁達豪邁之人,見他這麼說,也不多問,笑容可掬地摟著路引往他家裡走去。

  賈航航在北京貸款買了個六十平米的小套間,成了家。來到賈航航家裡,路引見到了他的妻子燕兒。燕兒外表清麗,目光平靜,身上卻隱約透著一股淡淡的憂鬱。燕兒在仄小的廚房和客廳之間忙前忙後地為他們準備晚餐。飯後,他們三人一起去了政法大學附近的一個教堂。賈航航在兩年前入了基督教。路引問他為什麼要入教,他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夫妻二人做完晚禱告之後,燕兒和教友們接著在唱讚美詩,賈航航抽身和路引來到教堂外的一條小道上。

  白樺林的落葉在晚秋的寒風中飛揚,凝重的稠雲遮得天上沒有一絲星光。賈航航緩緩道出了他加入基督教的緣由。三年前,他的舅舅嗜賭成性,一次因為賭六合彩輸了錢,再次去找他的母親要錢還債時,他母親急怒攻心,心臟病發作,當場氣絕。他一直以來最倚重、最摯愛的那個人就這樣沒有任何徵兆地突然離去了,命運像個玩世不恭的暴徒,給了手無寸鐵的賈航航猝不及防的致命一擊。這個毀滅性的打擊幾乎使這個鐵塔一般的漢子、這個再苦再累從來不吭一聲的血性男兒一度想到要輕生。

  聽完賈航航的訴說,路引心頭猛地一陣抽搐,上前狠狠地擁抱他,兩個人無聲地流下了眼淚。路引拍了拍賈航航的肩膀,"兄弟,挺過來就好了,好樣的。"

  賈航航淚痕尚在,"是啊,我要感謝耶穌,是耶穌把燕兒帶到我身邊,是耶穌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現在很知足,我想,媽媽在天上看著有燕兒在我身邊,她也會感到歡心,會為我們祈福的。"路引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兩人在晶瑩的淚光中揮手道別。

  2

  路引這天對紅橋市場的幾個客戶進行了預約拜訪,成數不大,他的情緒頗為低落。坐車回到朝陽區,他在街角的盡頭看見一家燈燭幽暗的酒吧,裡面放著抒情的鄉間民謠,大概是美國的流浪歌手所唱,歌聲裡帶著濃濃的鄉愁。他走進去,要了一杯杜松子酒。酒吧裡是一張張陌生、冷漠而又曖昧的臉,人們在輕聲細語地交談或是淺斟慢酌。他靜靠在酒吧最邊上的一張吧台椅上,聽著那舒緩的音樂,心中又湧起了那些無法排遣的痛楚和哀傷。父親和弟弟的死是他心中永遠的傷口,葉小曼的遭遇是他終生不能原諒自己的痛楚的根源,時間長了,這兩種痛楚混合生成的毒瘤已根植入他的四肢百骸,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看見酒吧裡一對對年輕的情侶渾若無人地擁抱、親吻,他想葉小曼想得要抓狂。那些他在學校田徑場上揮汗如雨、在足球場上逐塵飛奔的時月,葉小曼總是拎著她為他買的球包,靜靜地站在球場邊上看他訓練或比賽,那些柔和的風從她身邊吹過,她飄逸的長髮被風拂起,在陽光的映射下顯出微微的紅光,風姿綽約地立在三月的春光裡,在六月的夏雨中,在九月的秋風裡,在十二月的冬雪中,在他全部的回憶裡。

  路引與葉小曼認識的那個學期很快就結束了,在經歷了一個隆冬之後,翌年早春時節,在春回大地、萬物蘇醒的三月,武漢大街小巷的植物仿佛約好了似的,一夜之間從枝條上抽出鮮嫩的綠葉,全城籠罩在一片春光乍瀉的明媚當中。而在所有的植物裡,桃花盛開得最為絢爛。

  在一個週末的清晨,齊敏剛起床,推窗望外,發現宿舍門前的那幾株桃花昨夜還只是幾個小小的花蕾,短短一夜之間竟全都開了,一朵一朵仰起高貴的頭顱,嬌嫩的花骨朵上沾滿了晶瑩的露珠,和煦的春風吹拂著,在枝頭上微微搖曳,傳過來一陣沁人的清香。

  "小曼,桃花開了。"

  葉小曼聽到齊敏的喊聲,從床上爬起來,看到窗外的滿園春色, "啊,真漂亮!"

  "小曼,我們去踏青吧。昨天看《楚天都市報》,聽說東西湖的桃花開了,搞得我心癢癢的,我們去看桃花吧。你快洗漱,我先給那兩個豬打電話。"

  葉小曼心想,前幾天去武廣逛街的時候在阿迪達斯的專櫃給路引買了個AC米蘭的球包,正好拿給他。

  葉小曼和齊敏在食堂過完早之後來到車站,發現路引和大傻兩個人都理了個平頭,頭髮一根一根整整齊齊地豎著,顯得很精神。

  葉小曼把球包遞給路引,"傻孩子,你看,喜不喜歡?"

  路引還沒來得及伸手,被大傻一把將球包搶過去,玩賞了一番,說:"哇塞,還是阿迪的呢,比我那個漢正街買的水貨耐克好多了。"說完轉頭對齊敏說:"敏敏,你看,人家小曼多好。"齊敏橫了他一眼,說:"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的皮帶、錢包誰買的?"大傻嘻嘻笑了一下,把球包遞還給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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