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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路引說:"我們也去買點香來燒吧,快到十二點了。"葉小曼點頭說好。路引叫葉小曼在原地等他,他去買香。去到後堂,看見門店早已關了,路引四處尋了一圈,沒有找到售香之處,心想那些日本香客的香可能是白天就已經買好了的。香買不到,只好折身回去。路引回到原處,已不見了葉小曼人影,剛才兩人站立的廟堂門口空蕩蕩的並無一人。原來的許多遊人,這時竟已一個都不見了。路引跑到寺院門口,也不見葉小曼,他心急了起來,放聲喊道:"葉小曼!葉小曼!你在哪裡?"喊了幾聲,無人應答,他不由得憂心如焚。寺內的黃牆紅瓦在暗淡的數盞路燈中顯得詭異莫測,莽莽的山林隱映在東一亭西一閣的廟宇中,偌大的一個寺院,他實是不知該往何處去尋葉小曼。

  "當!當!當!"的鐘聲驀地沉沉響起,路引循著鐘聲傳來的方向一路小跑過去。穿過一道寺門,在一個廣闊的殿堂前,赫然看見幾百人圍在一座並不甚高大的二層樓宇四周,雙手合十,正在許願,氣氛甚是肅嚴。千年的鐘聲悠悠,一下一下地響個不停,路引心亂如麻,暗暗祈禱:老天啊老天,求你快點讓我找到葉小曼吧!鐘樓四周有數百人之多,都在虔誠地許願,世界在這一刹那顯得如此靜謐肅然,此刻光景又不容他高聲呼喊,假如要在人群中一個個地去辨認,不知要找到何時,況且他並不知葉小曼是否就混在這祈禱的人群當中。路引彷徨地沿著人群邊緣走著,在一株樹影婆娑的槐樹底下,依稀看見一個煢煢獨立的身影,上前一看,葉小曼淚流滿面地站在那兒,顯得那麼的悽楚無依。

  "小曼!"路引第一次這般叫她,葉小曼見了路引,暫態哭得更加傷心,眼淚在她白玉般的腮邊如落紅似的滾落,他越是哄她,她只是哭得越凶。過了好一會,葉小曼才靜息,喘著氣說:"我,我,還以為,以為走散了,再也見不到你了。"

  "好了,不哭了,現在找到了,沒事了。"

  葉小曼淚眼凝噎,說道:"你說,要是鐘聲響起的瞬間,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了,我一個人怎麼辦?"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半年來,她對路引早已是情愫暗生,一顆芳心只為他而歡喜憂愁,只是礙於家庭的束縛和現實的牽絆,一直在強自克制自己的感情,直至此刻方才真情流露。路引看見她梨花帶雨般楚楚動人的樣子,將她擁入懷內。

  路引呼吸著她身上的如蘭幽香,柔聲說:"小曼,你不好好地呆在原地等我,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葉小曼淚水漸止,"剛才你不在我身邊,我好害怕,害怕世界消失了,我就要死去了,卻要孤零零地一個人上路。"她把臉挨在路引肩膀上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有個日本女遊客,以為我是和她們一起來的,問我知不知道廁所在哪裡。我選修了日語和法語,勉強聽得懂,就帶她去找。後來找到了,我卻忘了原來的路怎麼走了,天黑又看不見,就跟著那些日本人來到這裡了。鐘聲一響,我見不到你,就急哭了。"

  "都怪我,不應該把你留在那裡的,我怕你又像上次在歸元寺一樣不開心,躲到哪裡去了。如果把你弄丟了,就是萬年的鐘聲,億年的鐘聲也不頂事了。"

  葉小曼聽得路引這麼一打趣,不禁破涕為笑,說:"這鐘聲怎麼響個不停啊?我還以為只敲十二下呢,早知道要敲這半天我就不哭了。"

  "原來你哭是以為這鐘聲只響十二下,而不是和我走失了啊?"

  "我剛才想,十二下的鐘聲一會就敲完了,如果在鐘聲響完之後還見不到你,說不定我們從此都不能再見面了。"

  "幸虧老天爺賞臉,讓我找到了你。如果我沒猜錯,這元旦的鐘聲,應該是要敲一百零八下的,現在估計也差不多了,我們來許個願吧。"

  路引和葉小曼虔誠地在鐘樓前許起願來。兩人許完了願,鐘聲兀自綿綿不絕,他們互相凝望著對方,在這深情無限的凝眸中,千年的時光飛逝,悠悠的鐘聲也已止了。

  路引輕吸一口氣往她眼睛吐去,問道:"剛才許的願是不是和我有關?"

  葉小曼輕輕地點了點頭。

  路引心中喜樂無限,握著她滑如絲緞般的手,說:"小曼,你看,千年已經過去了,那個巫師的預言沒有實現,世界沒有被毀滅,我們也好好地活著,還一起聽到了寒山寺的鐘聲。"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像現在這麼開心。"

  "可是剛才你還在哭鼻子呢,你以前還說過希望千年的鐘聲響起的時候,要和世界一起化為泡影呢。"

  葉小曼突然俏皮地說:"可是我現在又不想死了,要是我下次想的話,你陪不陪我?"路引認真地想了想,而後嚴肅地朝她點了點頭。葉小曼見了,眼中驀然出現一片蒸騰的水汽,胸臆間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堵塞,再不能言語。

  新千年的鐘聲響過之後,寺內的遊人逐漸散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上竟開始下起雪來。兩人抬頭看著紛飛的雪花從天而降,仿佛置身夢境。沒過多久,雪越下越大,昏暗的天幕中如同懸掛了一幅潔白的帷幕垂簾,密密層層地向四周延伸。大雪把寺廟、鐘樓、樹林、花圃全都覆蓋了,大地變成了一片蒼蒼茫茫的雪白。路引和葉小曼踏著薄薄的雪層,在冬月微茫的光照下,穿過鐘樓,向寺裡的後院走去。

  在一排枝葉稀疏的柏樹底下,葉小曼仰頭望天,伸手接住一片悠悠下落的雪花,看著這片晶瑩的雪花在她掌心中慢慢地融化。她甩掉冰冷的水珠,把手放在嘴邊,呵了一口氣,搓了搓凍得有點僵硬的手,小聲地念著張繼的那首《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雪花代替了寒霜,要是再有月亮和烏鴉的鳴叫就好了。"

  路引握住她冰涼的手掌焐了一會兒,"你的手好冰啊。"這時,一朵雪花掉落到葉小曼微微仰起的鼻子上,路引伸手幫她抹掉,發現她的鼻子也是冰冷冰冷的,把她拉近他身邊,將她的手放進他外套的口袋中。葉小曼沒有抗拒,覺得心裡很暖。

  "小曼,我是一個從大山裡出來的貧寒人家的窮孩子,你會不會嫌棄我?"

  "不會,我不會嫌棄傻孩子的。"

  "為什麼?"

  "我第一次在音像店裡見到你的時候,還有那天晚會的時候,你的樣子,傻死了。"

  "可是,我這麼窮,連帶你去吃個肯德基的錢都沒有。"

  "我很好養的,有青菜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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