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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陳小露說,誰像你啊,總打架,我們是找你去大河的上遊玩。

  孫越皺了皺眉頭,他說,那兒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樹林,一片荒地,一片廢棄了的魚塘,一個以前看魚塘用的破房子。

  陳小露說,你看,不是有這麼多東西的嘛!你怎麼說什麼都沒有呢。

  孫越說,那些東西有什麼意思呀!我們坐21路車去鎮子裡滑旱冰吧。

  不。陳小露說,張健沒去過大河那邊玩,旱冰誰沒滑過,是不是秦薇?

  秦薇看了一眼孫越,她知道孫越已經把目光轉向了她,看得出來,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點著頭說,是。

  陳小露說,秦薇,你的臉怎麼紅了?

  秦薇急忙抬起了手,摸著自己的臉,驚訝地望著我們說,誰的臉紅了?紅了嗎?

  紅了。我們一起肯定地點頭。

  五、拋棄的布娃娃,死去的女孩

  回到我呆在陳小露家的那個無聊的午後,她扭傷了腳,而我正在想著第一次來陳小露家的情景。之後我們四個人去了大河邊玩耍,在一個廢棄的魚塘邊,僻靜之地,在那個看魚塘的廢棄了的小房子裡,我們發現了一個死去的女孩。這情節初看起來太過誇張,但它嵌在記憶之中著實無法回避,像一個聚集了所有的在夢中驚悚不堪的螞蟻的墳墓。我們在陽光下拼命逃跑的時候,就像是奔跑在夢境,危急四伏的被監視和操控的一個封閉空間。我首先記得秦薇是由於她的臉,那張因為恐懼和疲憊而變得蒼白如紙的臉,那是一張浸透墨汁被無限撕扯而即將毀滅的臉,事到如今,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張臉。可是那張死去的女孩的臉我卻再也記不起來了,她躺在光的背面,是驚弓之鳥對恐懼的匆匆一瞥,小得像一枚紐扣,被秦薇那張因她而恐懼的臉所替代,所遮掩。

  那時我們誰又會知道,秦薇的虛弱正是死亡的預兆,又或者,我們目睹的陌生女孩的死亡其實也是一種對秦薇命運的預兆。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天除了兇猛的陽光,一切都好像不太真實,真的有一個死去了的女孩嗎?她就躺在一個上了鎖的小破房子裡,難道那不是一個被拋棄的布娃娃?但我整理那些有關的記憶時,實在是沒法證明出它的虛假,這種恐怖片裡的橋段真的就那樣不甚和諧地插入了我的少年記憶。

  不管怎樣,眼下的這個時候,陳小露的存在倒是難以忽視的。她正在喋喋不休,她的話是越來越多了,不是抱著她的腳說她的腳,抱怨她的倒楣,就是反復地問我關於胡小妮的事情。我既不愛聽她說她的腳,也不愛回答她的關於胡小妮的問題,所以我就問她,變被動為主動,問她孫越怎麼沒有來。陳小露告訴我,孫越這個星期沒有回來。我問她為什麼沒有回來。陳小露說她也不知道。陳小露說完她也不知道,就還是要說她的腳,她對她的腳有著不懈的表達欲望。我趕緊打斷她說:

  那咱們看會兒電視吧!

  好吧。陳小露有些不情願地說,真倒楣。

  陳小露打開電視機,用遙控器選台,竟然沒有一個台是清晰能看的,每個畫面都在飄雪花,雪花落得紛紛揚揚,還吱吱啦啦地響。我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春天嘛!陳小露說,春天的風大呀!風把天線都給吹壞了。

  那怎麼辦啊?我鬱悶地望著她。

  辦法倒不是沒有。陳小露說,你出去,院子裡有一根木頭杆,那上面就是天線,你用手轉動那個木頭杆,我在這兒看電視,要是清楚了我就喊你,要是我沒有喊你,你就一直轉,記住!別怕轉壞,使勁轉。

  我來到院子裡,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木頭杆,我雙手掐住木頭杆用力轉,那個木杆卻紋絲不動,我再用力,它還是不動,我再再用力,我自己就沒有力氣了。我只好甩著手走進屋子裡,我對陳小露說:

  不行!一點兒也轉不動,跟焊在地上了似的。

  我就知道你轉不動。陳小露嘿嘿一笑,我爸才勉強能轉動,你怎麼能轉動呢!你要是能轉動就怪了,要不你等我爸回來了再看電視吧?

  那你不早說,還讓我出去轉。我坐在沙發裡說,等你爸回來?那怎麼行。

  陳小露一條腿在屋子裡面蹦來蹦去的,她說,咱們還是看影碟吧!

  那也行。我點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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