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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路上的人漸漸少了,我們從「兩元一本」一直喊到「一元全拿走」,腳邊只剩下一堆舊紙了。顯然不會再有什麼生意了,可我們都沒有收攤的意思,寧願在路邊的草坪上享受最後一個下午的陽光。太陽落山前,我們在校門口的收廢紙的老大爺那裡,替那些廢紙找到了歸宿。在旁邊的小賣店裡,所有的錢被兌換成了飲料和一大包花生之後,我們從此便了無牽掛了。

  那袋被我們稱為「最後的晚餐」的花生根本頂不住寢室裡的6張嘴,宿舍的聚會,一如既往地糟糕,無非是6個瘋癲的小丫頭在一塊兒胡攪蠻纏罷了。可因為是最後一次了,大家偏偏都十分投入。最後的壓台節目,是宿舍內全體女生合唱校歌。其實,與其說是唱還不如說是吼了,大家都瘋了似的,反正唱到最後,我們都不知道唱到哪裡了。

  終於有人哭了,接著是所有的室友。其實,每一個人的鼻子裡都有些酸了。開始我還和張婷開玩笑,說這回就是把畢業證弄丟了我也不會哭,可到了後來看著張婷淚雨滂沱的臉,我也不禁沉默了。

  對面宿舍樓裡的窗臺上,有支小號在低聲哭泣。夜風裡,隱約有不知名的花香。昏黃的月色把一切都掩在黑暗裡,我們仿佛走在一條陌生的、沒有盡頭的路上。不知是誰吼了一句,是周華健的歌,於是,立即就有了回應……

  躺到床上的時候,我的嗓子還在痛,一閉上眼睛,就是滿腦子的歌聲了。歌聲漸漸地變成了當年軍訓時我們的呼號聲,我依稀能看到自己穿著軍裝的樣子,喊著口號,和大家一起,踏著正步,在教官的口令聲中,從眼前一排排地走過……

  這些聲音也逐漸消逝了,操場終於變得空蕩蕩的,只有風把旗幟吹得獵獵作響,一隻鳥從頭頂的天空飛過,留下一串的尖哨聲。

  許多要離開北京到外地工作的同學都頗為感慨地說:「不知怎麼的,無論是對自己所在的集體、這個學校還是這個城市,身在其中時並不覺得它的好,現在要離開了感情上卻是越來越難以割捨,穿上印有校名字樣的T恤,讓床上的一切安置如舊,就好像自己還要再回來似的。」

  7月2日 離 別

  總算等到了這麼一天,我們一覺醒來,大四不再,學生時代不再……夢裡想起從前說過的這些話,都覺得很傷感似的。

  早上我把被褥紮好後,已經天光大亮了。卸去蚊帳的床架空空的,仿佛恢復了我剛來時的模樣。一切都結束了,我歎了一口氣。

  想著不久以後,就會有一個人重新來佈置這裡的一切,然後在這裡躺上4年,對她來說一切剛開始。

  早上剛起來,張婷就過來拍打著我的腿說:「起來啦,我們這些留在北京繼續打拼的同學開始送人了!」

  於是就送走了一個又一個,那個破音響裡放著些盜版的搖滾大雜燴,幾個人就在旁邊哼著唱著。曾經在包廂裡被我們吼得亂七八糟的歌,這時竟變得那麼的動聽。

  許是天意,別離時一向少雨的7月天開始飛絲。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慘烈感人的場面,車站內外全是送別的大學生,無論錚錚鐵漢還是柔弱女生都在一簇簇旁若無人地失聲痛哭著、抽泣哼唱著、長時間握手擁抱著。本來一直忍著鼻酸安慰別人的我,在汽笛拉響時,眼淚也隨著車輪的移動滂沱而下。

  留在北京的我們一個接一個送著熟悉或不怎麼熟悉的朋友和同學,從早上一直持續到下午。

  沒想到班上第一個走的竟然是班長,他踏上了去廣州的火車。上午8點半的火車,班裡浩浩蕩蕩來了二十多人給他送行,看到那麼旺盛的人氣,我覺得班長真的很幸福,平日裡他為我們大家操了不少心,也該享受一次我們回報給他的溫暖了。

  進了月臺,我們幫班長安置好行李,全都站在了那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女生們圍成一圈,輕聲地唱著歌,然後全都哭了。

  終於到了8點半鐘,車開了。儘管大家追著車跑,儘管女生還在哭泣,但火車還是載著班長走了。火車慢慢開遠,班長貼著窗向我們揮手的那一幕,卻久久難以忘懷。

  9點鐘,電臺裡的歡樂調頻照樣准點播出,但這時,我會快樂嗎?身邊是喧鬧的人群,而我的心情卻是異常的平靜。

  車站裡,許多面臨別離的戀人們輕靠著手臂,作別西天最後一朵雲彩;昔日樹下的長凳上,已然是另一個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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