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陽光穿透畢業的日子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第二天終於考完了,走出考場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天上竟然掛著一個大大的太陽!低頭想想,這半年我幾乎都沒見過太陽,沒見過月亮,更別提星星了。如果不是雪花雨水落在我腳下,我可能連這些都不曾見過!

  其實,情緒上一點兒也不激動。走出教師的時候,我甚至習慣性地去想接下來該複習什麼,直到看見太陽才曉得,不用複習了!

  按理說,我應該像電視裡的孩子們瘋狂地把書扔起來,拋得高高的,然後像瘋狗一樣撕得粉碎。可是,我只是木然地拖著書包,坐上公共汽車,回到了租住的小屋。開門進去,滿牆的書,滿桌子的廢紙,連凳子上都是。以前我怎麼沒發現自己竟然如此用功?

  書包扔在桌子上,沒系帶子。當的一聲,文具袋掉了下來,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我看了看,懶得去撿,卸下重擔,竟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無所適從。我頹然地倒在床上,腦子一片空白。考完了,然後呢?

  天花板裂了幾條縫,我打算把它們數清楚,眼鏡夾在鼻子上,視野裡一半清楚一半模糊。那些縫隙還有水漬,牆角的地方竟然剝起牆皮。靠近地面的地方浸了黑灰色的陳年水漬,還有一些綠色的東西,淺淺的、薄薄的一小片。

  我就在這個地方住了半年嗎?我幾乎從沒大量過自己的住處。

  可是常沛吃的涮鍋的味道好像還在屋裡盤旋,聖誕那天晚上公子潤的體溫似乎還在被子裡捂著。在這個透著黴味的小屋裡,我似乎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隧道,那些記憶和我的時間在靜止了很久很久之後,現在蘇醒了。

  呆呆地把天花板上十一條裂縫數清楚之後,我拿出電話,撥給公子潤,占線。我繼續躺著,瞪大眼睛,像沙灘上等待漲潮的魚。水來了,把我沖進大海,就還魂了。

  短信的聲音,「寶貝,我正在談事兒,一會兒給你電話。考完了嗎?」

  「考完了。」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還加上「還行」「不錯」之類的話,但我拒絕對考試做任何評價,甚至拒絕回憶它,承認它的存在。考完了,就過去了,無

  論如何都無法更改了。

  我回完短信,又挺屍似的躺了不知多久,電話又響了,拿起一看,是常沛的。我知道,大海正在漲潮,我已經聞到紅塵的味道了。

  「考完了嗎?」

  「考完了。」

  「考得怎麼樣?」

  「就那樣吧。」他不是公子潤,我並不強求,敷衍一下,希望適可而止。

  「好,一會兒我去接你,咱們吃頓大餐。嗯,你想吃什麼?」他問。語氣聽著就開心。

  晤,我仔細想了想,「我想喝粥,熱乎乎的粥,純白的那種。」

  「那不就是白粥嗎?我都能做。」

  「我想喝我媽做的那種,特濃、特黏、特嫩的那種。」

  常沛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家了?」

  我點點頭,不敢說話。怕哭出來。

  「你等著,我馬上過去,」他放下電話。

  我長出一口氣,只要不提父母,我就可以收回眼淚。這算是想念嗎,還是已經習慣了?

  常沛真是好兄弟,帶著我直接去了簋街,一家家店地數過去,最後選中了三汁燜鍋,因為那燜魚味道讓我突然很饞。

  他說這是用腦過度需要補充營養,應該吃扒豬臉去。因為按照缺啥補啥的理論,只能用腦子補腦子。我說豬腦補人腦,那是誰補誰?

  他哈哈地笑著,極開心地進了門,落座後似乎意猶未盡,他看著窄小的門臉說,不然我們去吃魚頭吧,更補。

  我說,我腦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不需要亂七八糟的東西。

  常沛眼裡都是笑意,似乎考完的人是他。

  我問他為什麼這麼開心?他說,考完了就輕鬆了,以後就不用那麼受累了。他也提考試的結果,大概從那個過程走過來的人都知道結果是不可預測,不可提的吧!

  常沛給我要了一瓶啤酒,說可以喝,但不能多喝,因為很久沒喝了,猛地喝起來會傷身體。我說,你不要太體貼,太體貼我會變心的。

  他笑了,笑得深不可測,那笑意隨著啤酒一起灌進肚子。

  我想有些話必須在喝多了之後才能說出來,他有心事,只是需要機會。我又加了一瓶,可直到我們都喝暈了,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絮叨自己如何考研,如何辛苦,如何等待機會。他真的比我成熟,也許他早就學會了即使喝醉也不亂說。

  等待結帳的時候,他扒了扒自己的頭髮,說:「我放棄了那麼多離開的機會,就為了能在這裡做點兒事,可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卻不能讓我發揮,你說我還在這裡忙什麼?!這半年多快一年的時間,我就是一個笑話,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這一晚上,他喝了那麼多酒,我知道自己等的或許就是這幾句。「怎麼了?」我不敢多問,怕問多了引他注意,但也不敢不問,怕他停住從此不甘心!

  他恍若未覺,只是搖搖頭說:「沒辦法,人家是皇親國戚,我們不過是平頭百姓。實在不行,再找個留爺處吧!」

  我問:「發生什麼事了?」

  他擺擺手,好像又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秀秀元旦去公子家過的,全公司都知道了。不知董事長什麼時候過去?」

  有五雷轟頂嗎?應該沒有。天是黑的,地是實的,周圍是嘈雜的,可我怎麼就像游離在自己身體之外呢?誰把我的肉體和靈魂避開了?

  我看著常沛搖搖晃晃地牽著一個女孩的手離開,手搭在她的後背上,似乎在安慰什麼。那個女孩和我長得一樣,哭得眼淚嘩嘩的,可是我怎麼就傷心呢?

  我跟著走回去,坐在車上,他們坐前排,我坐在後排。

  女孩子看著車窗外面,常沛不說話,嘴唇抿得緊緊的。到了住的地方,女孩子讓常沛走,常沛不走,女孩說她沒事,常沛再三確定才離開。我跟著走進出租屋,看見女孩坐在床邊垂淚,她哭著,我看著,就這樣過了一個晚上。等我睡著了,再睜開眼的時候,屋裡就我自己。

  原來悲傷竟是這樣的!

  這一帶的房東經常把房子出租給學生,所以對考試的情況瞭若指掌。我正頹然的進候,房東過來了,笑眯眯地誇了我幾句」有出息,能堅持下來就是好樣的「之類的話,然後問我是否打息繼續租下去。

  我搖搖頭,振作精神,告訴房東就這兩天搬走。房東很為難,說年前不好出租,她還沒來得及找人租房子。我說這個月多餘的房租就不結算了,押金也不用退。房東想了不到兩分鐘,就問我還有什麼要準備的,亦不等我回話就顛顛地走了。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

  社區收破爛的已經擺好架勢準備收我剩下的書本,我端過去的時候周圍已經有很多人了,我竟不知道這裡居然住著這麼多「同類」。

  收拾了一上午,總算弄得差不多了,打點好行李,看看外面豔陽高照,和我畢業時景象截然不同。希望有個好彩頭吧!

  門口掠過一陣喧鬧,一群男生吆五喝六地往外走,他們住在隔壁單元,偶爾會見到。我拎著書包走出來,其中一個男生停下來看看我,很突兀地說:「你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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