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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他笑著說,似乎很自豪,「放心,我才不會服從分配呢!你以為我現在掙錢為什麼?那是要給自己贖身的。我才不會要父母的錢呢!」

  這是老調重彈,但最後那句信誓旦旦的「我才不會要父母的錢」卻有振聾發聵的效果。我竟有些慚愧起來。

  這四年雖然自己也時不時地弄點兒零花錢,但大多都是爸媽在提供財政支持,比起下鋪做家教掙獎學金養活自己的同學,比起為自己贖身的謝亦清,我似乎有些沒出息了。

  年輕最怕什麼?最怕人家說她(他)沒出息。若是自己說自己沒出息……在選擇性遺忘之後,它就變成潛意識裡一定要打倒的東西。

  我由衷地說:「謝亦清,你真厲害!」

  他說:「孟露,我覺得你一定會有出息的,真的!」

  十多年後我才意識到,那些潛意識裡模糊的東西被這一句話幾乎是刀削斧鑿般地刻在了心底!

  但那天,我只是心情略好地放下電話,準備睡覺。可傳聲筒裡傳出大媽的聲音,「502的孟露,502的孟露,樓下有人找!」

  我們學校為每個宿舍裝了一個傳聲筒,大媽們就省得舉著一個大喇叭不分晝夜地在樓下喊「某某某,有人找」了。如果是認識的——尤其是男生,這些八卦不夠的大媽還會扯著嗓子報出男生的名字,讓整個樓區都知道哪個男生找哪個女生了!

  公子潤來女生宿舍很勤,據他說,只在大一那年被報了一次名。我注意了一下,除了那次其他還真沒有。不過我也常見他「笑靨如花」地跟大媽聊天,原來是「色誘」!

  下了樓,找我的竟然是公子潤。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同學們說他雖然是漢族,但祖上似乎是蒙古那邊的。反正,他在喝酒這方面和他的名字絕不相配。

  「什麼事?」我裹緊風衣,下來得匆忙,裡面還穿著睡衣——當然是捂得很嚴實的那種睡衣。

  「沒事,找你出來走走。」公子潤打了個酒嗝。

  我雖然和他親近,卻從沒見他喝醉過。這應該歸於他比較自製,很少在喝醉之後來麻煩女生。那些他交往過的女生們似乎也沒有這方面的抱怨。

  「你喝了不少吧?我送你回去。」我向外走,他一聲不吭地跟了出來。

  宿舍樓並不是常見的那種板樓,而是四棟大樓環在一起圍成一個回字形。其中一棟樓兩側各保留四分之一,中間留空只在底部修成大門的模樣,把這個回字形封起來。

  進門就是一個又高又深的大天井,說話回聲極大。這樣的宿舍樓,一座等於三座,而且那個大門是所有學生的必經之路,其他三座樓根本就沒有向外開的門,所有的開放出口(除了安全出口)都面向天井,非常便於管理。管理員只要坐在大門口寬敞明亮的收發室裡,即使是公蒼蠅都能攔住。尤其可惡的是,我們的這個大門竟然安了雙重鐵門!

  曾經有男生試圖翻越這個鐵門,試圖打破管理員的五指山,可是只過了第一重,就被管理員攔在兩重鐵門之間。因為這個所謂的「門」是個非常寬闊的區域。內門一關,連管理員也進不了女生宿舍。

  學校建在海邊的坡地上,從第一棟宿舍樓開始,一棟比一棟高。到了女生們居住的第四宿舍樓,那高高的地台足有一人半高,一層層的臺階鋪陳下來,非常壯觀。

  這個學校總共有五棟學生宿舍樓,專科、本科加起來占四棟,第五棟是碩士和博士,那就不算了。這四棟樓裡三棟是男生宿舍樓,只有第四宿舍樓是女生樓,而整個學校的男女生比例是8︰1。

  在這種女生嚴重稀缺的情況下,公子潤竟然一個又一個地換女友,而且還沒成為男生的公敵,真是天大的奇跡!

  公子潤一路沉默,我也不知道說什麼,胡思亂想間想起他的這個「本事」,忍不住樂了出來。此時剛剛走下宿舍臺階,冷風一吹,灌進肚裡,頗有自食其果的味道。

  「這麼開心?那個謝亦清還真有本事!」

  公子潤開口就不是好話。我說:「喂,誰像你滿腦子都是談戀愛,我是笑你!」

  「我有什麼可笑?」

  「咱們學校就這一棟女生樓,你看那邊三棟男生樓,這得多緊張的資源啊。你自己數數從大一開始換了多少個女友?怎麼就沒人扁你?!」

  這個學校是從東北遷過來的,以北方尤其是東三省的學生為主。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事情太多太平常了——倆男生好好地說著話,為了某個女生可愛不可愛可以突然報以老拳,甚至拿出壓在鋪下的片刀,打完了如果都還活著,可以勾肩搭背地一起喝酒,甚至忘了打架的原因都有可能。總之,這是個雄性荷爾蒙過剩的學校。

  公子潤說:「那有什麼,你以為男生覺得為女生打架很光榮嗎?」

  「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切!又是你那不入流的小說。都是什麼東西,全是騙人的!」

  「你又沒看過,不要亂評價。」

  「誰說我沒看過!」公子潤拔高了嗓子。

  我的聲音更高,「你也看?」

  「嗯……」他咳嗽了一聲。男生看言情小說在我們學校是一件可以媲美變性的事情,「三爺拿過來的,翻了翻,無聊!」

  三爺是他們宿舍的老三,我們班的另一個同學,山東的,個子不高,為了追女生什麼都可以「犧牲」。

  「看就看了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斜眼看他,黑咕隆咚的只有一個影子。他住在一舍,離四舍還有一段距離,中間一段路還是一個比較陡的上下坡。白天不知道誰把水壺摔了,玻璃碴子散了一地,在昏暗的路燈下閃著幽幽的光。

  我一邊小心地繞開,一邊說:「我們還看武俠呢,為什麼男生就不能看言情?什麼邏輯!沙豬!」

  「什麼豬?」

  「大男子沙文主義,簡稱沙豬。」我腳上的拖鞋踢踢踏踏地磨著地面,在夜裡顯得有些過於響亮。

  「你去哪兒?」公子潤突然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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