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一個巴黎兩個愛 | 上頁 下頁
六十


  我輕輕眨著眼睛,努力不讓在眼眶中打滾的眼淚滑落,思緒不禁飄回了兩個星期前……

  那天下午,上課到一半,我赫然接到了醫院的來電。原來我前幾天的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若不是接到這通電話,我想我根本不記得自己做了全身檢查。

  我蹙著眉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四五十歲,五官深邃的法國醫生,耳邊不斷迴響幾秒以前醫生用著標準的英語對我說:「李小姐,我們初步懷疑你可能患上了白血病。」

  晴天霹靂,我腦海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眼中載滿不安,嘴角卻輕笑望著醫生:「呵呵……白血病?」

  醫生一臉平靜地凝視傻笑的我,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他很耐心地用了他認為最平常簡單的英文字眼來告訴我白血病一般又叫血癌,是血液或骨髓內不正常的白血球過度增生而導致的。

  接下來,我麻木地,乖乖地跟著醫生的指示,進行骨髓穿刺檢查以及骨髓切片檢查,好讓他們確定診斷。除此以外,如果萬一真的不幸患上白血病,為了可以讓醫生更進一步確認白血病的種類,進而給予最適當的治療,醫生順道幫我做了一系列的相關檢查,如細胞生化特殊染色,流式細胞儀檢查和染色體檢查等。

  我忘了自己是如何從醫院回到家裡……

  待我恢復意識時,自己已經浸泡在浴缸熱水中了。白天下午在醫院的一幕幕在這一瞬間仿佛一瓶冰封已久的烈酒,一被打開即迫不及待全湧出來,把我麻木的知覺不留情地澆醒。我的淚水不受控制地緩緩滑落……

  血癌……血癌……一個我從沒想過的名詞……上天待我真好,呵呵,如果一個人可以活到一百歲,我的生命在1/4以前就要結束了,如果一個人只能活到80歲,那我的生命在不到1/3以前結束,如果一個人可以活到……不管我怎麼算,我的生命比率還是比一般人的少……

  我屏住呼吸,整個人再次沉入浴缸裡,黑色長髮輕輕漂浮在水面上……猶如不經意的一滴墨蹟在一張白紙上緩緩渲染而開……

  淚水和熱水融為一體把我纖細裸體包圍著,一個想法突然閃過我腦中……如果我這樣死掉,會不會比在病榻上逝世好呢?

  「昕蕾,昕蕾,昕蕾……」門外皓關切的呐喊聲與急促的叩門聲一併響起。

  皓……皓……我努力從水中掙扎起來,扯高嗓子回應:「啊,你等一下……」

  我迅速地取了一旁的浴巾迅速地把身子抹幹,然後套上浴袍。

  打開門,我看見皓一臉的焦急地站在那裡:「你怎麼了?在浴室好久了,你知道嗎?」

  我凝視著他,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呢?要?不要?要?不要?……在我還未來得及決定以前,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虛脫的身子倏然無力倒下,好在皓及時地抱住昏沉沉的我。

  「昕蕾,你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昏倒呢?我帶你去看醫生。」皓雙眉緊蹙,憂聲問。

  「不,不,不要。」我無力地抓住他襯衫,眼睛半合著朝五官繃緊的他擠出一抹微笑,虛弱地說,「我可能餓壞了……一整天沒東西入口,身子反抗了……」

  皓緊繃張的臉有絲軟化,把我抱放到床上後,柔聲責備說:「傻女人,你怎麼可以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呢?」隨即,滿臉關切,「你想吃什麼?」

  我再次有些力不從心的向他擠出一個微笑:「蒙瑪特高地麵包店裡的牛角麵包……」我突然記起FortuneValve(幸運管子簽),好想讓管子裡的簽告訴我接下來自己的人生會如何……

  「我先給你沖杯牛奶,好嗎?明天一早我會在上班以前給你去買。」同時,他溫柔命令著,「而且,現在你必須把頭髮吹幹,不可以濕著頭髮睡覺,不然患上偏痛疼可麻煩了。」

  喝過他給我端來的熱奶,我任由他輕柔的手用吹風筒把我頭髮吹幹。

  我感動地凝望他,記得上一次他幫我抹幹濕濕的頭髮時,是從Daniela的生日宴回來那晚,那時候感覺很是溫暖,這一次除了溫暖外,還有一絲幸福,是溫暖的幸福。幸福……呵呵,如果給了我幸福那為什麼又要奪走呢?

  血癌這兩個字又浮現在我腦中,我雙眼滯呆地望著前方,腦子裡反覆地想著:「一定是搞錯了吧?一定是,一定是……」

  我感到非常害怕,平生以來第一次發覺自己一點都不想死,不捨得死,眼淚隨著心裡的恐懼和不安流溢出來……我坐起身子用盡全力緊緊地,緊緊地抱住皓,畢上眼睛在他耳畔低聲細語:「皓,我愛你」。皓同樣雙手緊抱著我,溫和說:「傻女人,你知道嗎?第一次我幫你抹幹頭髮,你說你喜歡我,第二次幫你吹幹頭髮,你說你愛我,第三次的時候,你會說你嫁給我嗎?」

  我緊緊地閉上已合著的雙眼,心裡有著說不出的痛楚……還會有第三次嗎?

  夜裡,皓的左手和我的右手十指交纏牽手入眠,昏昏沉沉中,我身體不經意輕輕晃抖一下,睡夢中,感覺有只大手溫暖地把我抱住給我安撫……眼睛依然閉著,可是意識已逐漸清醒,這是一種身旁有個人的幸福……我按捺著心中的感動和想哭的衝動輕輕吸進一口氣,夠了,真的夠了,至少我知道這一刻自己已經捉住了這幸福,也會牢牢記住這份感動。

  幸福從來不是天長地久的東西,唯有記憶才可以讓它不消失。

  人一旦長大了,仿佛就失去了做夢的權利,白晝所要面對的殘酷現實讓我很想就這樣躲在被子裡,不願醒來。

  如果不是因為客廳那通打錯的電話,我想我現在依然愣躺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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