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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日過去,我們習慣了忍受失去

  1

  我從醫院偷偷溜走了。

  身上的傷口沒有完全癒合,走得太快會牽動到傷口流血。我只能輕緩地前行,我儘量把自己藏在陰影裡行走,低著頭,垂著手。我總覺得當我站在人群裡時,所有人都在看我,而我連蔽體的衣服都沒有。

  他們的目光掃射過來,會讓我驚慌失措。我的手心濕漉漉的,我聽到自己的喘息,一下,一下,在四月的陽光裡,碎碎的。

  我來到邱家明家,讓我意外的是,他家的門口封著兩張長長的白紙條。我去拍門,但知道無濟於事,裡面根本不會有人。

  我不知道我這徒勞的動作有什麼意義。我只是別無他法,拍門,哽咽地喊著,邱家明,邱家明。

  我想,在我住院的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心裡,卻是松了一口氣。我以為邱家明是因為無法接受現在的我,才逃避我,但沒有想過,原來他家也出事了。

  也許是因為他現在無法來看我,或者,我更願意接受這個理由。

  我喜歡邱家明的家,朱漆的紅門,庭院深深的四合院。在這城市有些偏僻的位置,但很幽靜。有一次,在邱家明的房間裡,我們打了通宵的遊戲,清晨的時候,他指著暮靄沉沉的天說,安妮,真想每一個早晨都和你在一起。

  他從身後抱住我,下巴抵住我的肩,我聞到了他身上香煙的味道。半晌後,他在我耳邊呢喃,給我,好不好?

  我詫異地問,什麼?

  他把我扳過來,與我對視,有些困頓地說,把你的,第一次,給我。

  我的臉突然漲得很紅,我想也沒想就推開了他,狠狠地罵他,下流!

  我拿起書包要走,他急忙牽我的手,他連聲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可我不依不饒,我和他吵,要跟他分手。在我看來,我還這麼小,不到十六歲,他怎麼能有這樣骯髒的念頭呢?我不是隨便輕易的女孩,我再壞,骨子裡也知道第一次對女孩的重要。

  我覺得我被侮辱了,被輕犯了。我整整一個星期也沒有理過他,他來求我,苦苦地哀求,甚至跪在我面前。

  我罰他做兩百個仰臥起坐,兩百個俯臥撐。他真的做了,大汗淋漓。這樣,我才饒過了他。

  他對我這樣地遷就,忍讓。他說為了我,他可以去死。可是現在,他在哪裡呢?

  有個過路男人在我面前停了下來,他說,你找這家人?都被員警抓走了。房子也被查封了。

  我「啊」地低呼一聲,怎麼會?

  轉身,我就去了邱家的汽修廠。自然也沒有人,門口是大大的封條。我著急了,趕緊給夏洛洛打電話,也許她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很快,夏洛洛就趕了過來。她的頭髮有些淩亂,裙子的中邊也是歪的,顯然沒有注意到裙子沒有穿正,她這樣匆忙地趕來,讓我心裡暖了一下。

  一見我,她就哭了,你嚇死我了,突然從醫院失蹤,醫院都炸開了!要死呀!

  她一邊抽泣,一邊拉過我的衣服擦鼻涕。看在她這樣關心我的份上,我由了她。她一定以為我要尋死吧,可是她不知道我前幾天差點已經死掉了。

  夏洛洛告訴我,邱家明家出事了,他的父母竟然是一個專門偷盜車輛的團夥頭目,汽車修理廠不過是為了銷贓而掩人耳目的地方,他們把偷來的車換掉牌號,改掉顏色,再偷偷地開到另一個城市賣掉。

  我震驚得回不過神來,我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嚴重,而我還不止一次地騎過贓車。原來他可以不停地換摩托車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歎了一口氣,問夏洛洛,邱家明呢?

  他的父母和哥哥都被公安局收押了,他現在寄住在親戚家裡。她有些閃爍其詞地說,算了,他現在已經這樣了,你沒必要再找他。

  我苦澀地笑了笑。我根本不在意邱家明到底有錢還是沒錢,原來,我比我想的,還要在乎邱家明。也許,是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楚我的內心。

  我是在星期五酒吧門口看見邱家明的。他喝醉了,跌跌撞撞地邁著步子,萎靡的神態,如一灘爛泥。我想要走過去,可是刹那的時間我就停了下來。我看見梁燕妮了,看見她也從酒吧裡跟了出來。

  這個樣子的梁燕妮和平時多麼不同呀。她穿著黑色露肩的T恤,低腰的牛仔短褲露出小馬駒一樣修長的腿,當她扶住邱家明的時候,臉仰了起來,那樣的目光裡盛滿了柔情似水的氣息,而我的心,就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不停地絞痛。

  原來,在我需要他在我身邊的時候,他不在。

  而在他需要我在他身邊時,我亦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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