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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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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你弄丟的,找不到你就別回家了。」說完,阮媽媽氣呼呼地掛斷了電話,她這個人行事就是風風火火,一想起丟掉的不是一頭豬,是個活生生的人,還帶著病,心裡就不踏實,生意也不做了,連件外套也沒穿就出了門,結果一下就撞見了阮青木,白著一張臉站在門前。 「兒子?」驚喜的光在她的兩隻眼睛裡閃現,片刻之後,臉上露出難看的凶相,「怎麼沒打完針就從醫院裡跑出來了?」 「媽——」阮青木喃喃地說著,「今天是翟曉的升學宴,所以——」 「不去了不去了。」阮媽媽揮了揮手,然後立刻掛電話給丈夫,滿臉春風地說著,「兒子回來了,今天我們出去吃點兒東西慶賀一下吧。」 ——就像是她在一刻鐘之前並沒有跟訓孫子一樣斥責過對方一樣,而阮青木閉上眼睛都能想像得到父親灰頭土臉的模樣,在得到自己平安無恙的消息後,咧嘴一笑的悲慘神情。 這樣的場面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充盈著家庭生活,時刻讓阮青木感覺到這個家庭裡重量的失衡。媽媽就跟女皇一樣,一手遮天,說一不二。 「有什麼值得慶祝的?」青木習慣性兩手提了提外套的前襟,「升學宴那種無聊的把戲也玩過了。」 「媽媽賺了一筆大錢。」阮媽媽興致正高,「我今天談成了一大筆的服裝買賣。這一筆都頂上我平時累死累活地幹一個月的了。不過說起來就是邪門兒,人要是順起來,真是擋也擋不住呢。你看我們家今年換了新房不說,你也考上了重點,我這生意做起來也是順風順水的,我這心哪,都快怒放了。」 這話說得不假,阮媽媽的確是春風得意。對於這樣一個初中唯讀到二年級就輟學混社會的人來說,足夠小康的物質生活之外,大抵是不會有太多的精神追求的,她一不看書二不讀報,三句話裡必帶一個髒字,走路做事風風火火,之所以跟阮鐘貴結婚完全是機緣巧合,兩個這麼不搭調的人被命運捏合在一起,用阮媽媽的話說,就是老天爺瞎了眼了。 阮媽媽沒少跟這位瞎了眼的老天爺做鬥爭,在阮青木的記憶裡,廝打喊殺聲無數次在夏天的午後驚醒正在夢鄉中的自己。有時候,院子裡會站滿密密麻麻的人,赤著腳走下床,頂著太陽的阮青木就看見媽媽跟爸爸扭打在一起,周圍的人紛紛看著熱鬧,就跟是看動物園裡的兩隻鬥牛一樣,白色的強光使得尚且只有四五歲的小男孩微微眯起了眼睛,但眼淚還是旺盛而持續地流淌出來,他大聲喊出來的兩個字不是「媽媽」,而是「爸爸」,又或者,「媽媽,你不要打爸爸了,你們不要打了好不好」。 阮媽媽也會流眼淚,不過她流得那叫一個有氣勢,一手下去,阮鐘貴的臉上就多了五道血印子,等到一架打完,大家已經不忍心再看阮鐘貴的悲慘模樣了。他血淋淋地站在陽光下,任憑來自妻子的指責跟詛咒像冰雹一樣朝自己的臉上硬生生火辣辣地砸過來。 「我要跟你離婚!」阮媽媽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每次打架時總要這麼說,「這輩子我跟了你算是跟瞎了眼,我跟你都不如跟一頭驢!」 ——這個家庭的絕對領導者、核心、女皇,無疑是阮媽媽,她的地位無可動搖。她說一不二,一手遮天。而之所以這樣,也並非沒有原因。阮鐘貴的身份是一名老師。並非在那種要人羡慕到眼紅的重點中學,而是一所快要散架子的中專,到那去念書的孩子沒幾個是真心學習,完全是在混日子,然後直接就進社會了。所謂黑色收入也沒有多少,一年到頭拿的都是一個月千八百塊錢的工資,自然叫老婆瞧不起。而阮媽媽就不一樣了,雖然說人家是初中二年級的文化,但生意做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賺了不少錢。用阮媽媽的原話說就是:「沒有我就沒有這個家,要是光靠你那點兒死工資,我們一家三口人到現在還擠在那個不到五十平的小房子裡,這裡的一磚一瓦、一盆一碗都是我賺來的。」說這話的時候,是阮青木剛剛搬到這個新房,一百四十平,半躍,光客廳就有三十平那麼大,阮媽媽站在落地窗前抒發她的成功感言。而阮鐘貴坐在沙發上悶悶地抽著煙,白著臉。 阮青木看不下去,就回了句:「你這麼說太絕對,我爸又不是什麼也沒做,他的工資錢也不少呢。」 「吆喝喝——」阮媽媽嘴角一揚,「這還沒怎麼著呢,胳膊肘就開始往你爸那拐了,他就一個廢物,他那點兒工資,全打點他那多病多災的老爹老媽了,這麼多年我要花到他一分錢,我都跪下給他磕仨響頭。」 爸爸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朝向妻子:「你給孩子說這些事做什麼。」 阮媽媽想頂撞他,又瞄了眼阮青木苦瓜一樣的臉色,訕訕地說:「那今天晚上我們去外面撮一頓吧。」 阮媽媽有這個喜好,家裡有了喜事或者是賺了大錢,習慣叫上丈夫孩子甚至親朋好友出去撮一頓,而且還愛喝酒,喝多了還耍一耍小酒瘋,行事裡有一多半是男人的作風。阮青木很是厭惡。 那是阮青木第一次見到顧小卓。在翟曉舉行升學宴的那天下午,一家三口去了雲集街有名的粗糧館。阮青木的肚子還在隱約作痛,但礙于媽媽情致正濃,也不好說些什麼,況且上午自己偷偷溜出醫院的事,若是被她提及起來,嘮叨個十天半個月的也是常事,索性低眉順目,做乖孩子狀。本以為是一頓用來緩和氣氛替爸爸挽回一點面子的家庭聚餐,卻因為一瓶碳酸飲料給弄得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以「飯店酒水貴」為理由,媽媽硬是在超市買了大瓶雪碧,甚至還想另帶三罐聽裝啤酒,被阮青木譏諷為「人家還以為你一進城農民呢」而作罷。說完這話,阮青木也知錯了,好在媽媽當時心情不錯,雖然臉色難看了些,倒也沒發脾氣,單提著飲料晃進飯店。阮青木前腳落座後腳就來了服務員。不是點菜卻是聲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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