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1995-2005夏至未至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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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對話在立夏聽起來就是拒絕了。所幸自己也只是心血來潮隨便提起。而且算算已子這個週末好像還不僅僅是「心血來潮」那麼簡單。討厭的東西一起來。所以也就沒有過多的考慮。過了兩天就忘記了。 可是那樣的對話傅小司可不會輕易忘記。接下來的三天他去圖書館借了地圖,查了附近好玩的地方,然後找好乘車的路線,順便在週五晚上從超市買好路上吃的東西和喝的綠茶。他從上大學就開始喝綠茶了,也不是聽了其他男生的所謂「可樂對男性某方面不好」的歪理邪說,只是對綠茶產生了好感而已。這些準備的工作聽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要花點時間。好在這一切在陸之昂離開之後變得簡單起來。因為傅小司想,既然以後沒有人幫我做這些事情了,那麼就總要自己學會。這樣想著,傅小司就慢慢地變成了陸之昂一樣會照顧人的男孩子了。 所以當星期六早上傅小司提著兩大袋東西出現在立夏寢室門口的時候,一切就變得有點滑稽。傅小司看了穿著睡衣一臉不明所以的立夏一分鐘後,面無表情地說,我要打人了。 結果立夏模仿著小司的偶像音速小子,三分鐘內收拾好了一切,然後拉著他出門了。要不從傅小司的表情來推斷他真的是要把自己按到地上踩兩腳才甘心哪。 到離學校後門不遠的地方乘車,一個很冷的路線。立夏坐在汽車上,渾身不舒服,又不好意思說自己生理期到了,只能一直憋著。看著傅小司拿著地圖認真研究的樣子又不忍心說「我們回去吧」,所以一路上表情都顯得很另類。 下午的時候路過一條溪流,是穿越農場邊緣的,清澈見底,看得見纖細的水草和魚。傅小司光著腳在淺水裡踩著鵝卵石走來走去,並招呼著立夏下去玩。 立夏見著水心裡直發毛。連忙擺手說算了算了,您盡興。 回來的時候已經黃昏了。傅小司在車上一直沒說話,低著頭,暗淡的光線裡也看不出表情。他是累了吧,立夏心裡想。 走回學校宿舍的時候,傅小司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今天是不是玩得不開心啊? 那種沮喪的語氣把立夏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到小司一張灰灰的臉。 啊,誤會了誤會了,你別瞎想呀,我玩得很開心的。就是……就是那個……有點…… 尷尬。說不出口。太隱私了呀。 哪個?還是一臉茫然的表情。 男生大腦裡裝的都是棉花呀!豬頭! 月經!想了想牙一咬就說出來了,心裡突然倒塌一片,毀了,人生不就這樣了嘛,索性再補一句,今天是第二天。 「……那你早點休息,早日康復,」飛速漲紅有臉,紅得超出預料,像剛被燒了尾巴的猴子一樣坐立不安。「再見。」說完轉身逃掉了。 搞得立夏呆立在當場,反應過來後捂著肚子笑岔了氣。 回到寢室一腳踢開大門就對著三個女生開始笑,撲到床上繼續笑:早點休息……哈,早日康復……哈哈……我要笑死了呀我!救命啊…… 結果樂極生悲。也不知道是那幾天體質弱還是出去吹了風或者感染了什麼細菌,回來第二天立夏就開始發燒,然後一直昏睡了一整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星期一的早上了,立夏還以為是星期天的早上,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天,並且溫度格外危險地直逼四十度的鬼門關。醒來的時候大腦還是很混沌,睜開眼睛半分鐘後,身邊傅小司的那張臉才在空氣裡漸漸地浮現出清晰的輪廓。 小司你在啊? 嗯,還好,現在沒事了。你再多睡會兒吧。 立夏躺著,看著傅小司到寢室門口倒水。白襯衣的褶皺發出模糊的光。看著上司的背景立夏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傷心。不知道是熱度作怪還是什麼,立夏竟然流出了眼淚。當發現臉上濕漉漉的時候,立夏自己都嚇了一跳。 傅小司也慌了手腳,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低聲說,沒事了呀,哭什麼,責怪的句式,卻是溫柔的語氣。像是哄著哭鬧的小孩。 而後來的落日和微風都變得不重要了,窗外男生用籃球板上砸出來的聲音也不重要了,漸漸暗下去的光線也不重要了,夏日已經過掉多少也不重要了,大學的校園幾乎沒有香樟也不重要了,襯衣上散發出的乾淨的洗衣粉味道也不重要了,呼吸變得漫長而遊移也不重要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句「讓我試試看」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傅小司後來乾脆坐到了地上,背靠著床沿,頭向後躺著,就在立夏的手邊。伸手可及。 喂…… 嗯? 做我的女朋友,讓我照顧你吧……讓我試試看。聽了太多信誓旦旦的誓言,聽了太多風花雪月的告白,聽了太多耳熟能詳的許諾,聽得自己毛骨悚然的對幸福的描繪,而這一切,都是虛幻,都敵不過那句看似毫無力量的「讓我試試吧」。 簡單的句子,平穩的語調,唯一的破綻是顫抖的尾音分岔在黃昏的空氣裡。 可是卻是經過了漫長的日光曝曬,經過了沉重的風雪席捲,才讓聲帶發出了最後的這一句小心翼翼的「讓我試試看。」考慮得太過認真太過漫長,竟然讓這一句話變得如同山脈般沉重。 而窗外,是夏天裡搖曳的綠色喬木。看不到香樟的枝葉,可是香樟的樹陰卻無處不在地覆蓋了所有閃動光芒的年華,和年華里來往的浮雲。 夏天是一個傳奇的季節。 所有的平凡都在這一個季節裡打上華彩和絢麗的印章,被聚光燈放大了細節,在世界中被清晰地閱讀。 從回憶裡回過神來的時候,立夏才發現車子已經快要到公司樓下了。轉過頭去看到傅小司沉睡的側臉。立夏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霓虹和路燈的光影從他的肌膚上流動過去,像水一樣覆蓋上他的面容。沉睡的樣子於是有了生動的起伏。看了一會兒,就看得哭起來。沒有聲音的哭,只有眼淚滴在手上,有滾燙的溫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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