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1995-2005夏至未至 | 上頁 下頁
一一


  學校的素描班你去了麼?不限制的,誰都可以去。

  立夏覺得心裡又動了一下,感覺像是翻了個身,眼睛在朦朧裡睜了睜。

  那,裡面都是你們七班的人麼?

  不是啊,好像全校的學生都可以去的,而且裡面幾乎每個班的學生都有。立夏去麼?

  立夏轉過頭來望著七七,感覺像是夢醒了坐起來,在床上聽到了外面嘩嘩的雨水聲。立夏笑了笑說,恩,那我去。

  學校的畫室在西南的一個角落裡,被香樟覆蓋得幾乎看不到房子的外形。是個有著青瓦的平房,是學校最早的教室。那個時候的學生就在這種低矮的平房裡上課念書考試,然後三年時光過去,離開淺川去了外面的世界。

  立夏背著畫板提著畫畫的工具箱推開了門。沙沙的聲音傳出來,很多支鉛筆在畫紙上摩擦出了聲響,地上有各種石膏,幾何體,人頭像。立夏在角落裡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剛把畫板支起來老師就來了。

  是個年輕的老師,下巴上卻留著鬍子,看上去讓人覺得怪異。立夏不太喜歡這樣的人。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搞藝術的人就一定要把自己也搞成藝術品呢?搖搖頭,想不明白。

  這已經是第三次課了,還好立夏以前就學過,所以從中間開始聽也沒有關係。其實畫畫多半是自己的事情,老師講得很少,而且畫畫這種事情,總歸是要天賦的。

  筆尖一筆一筆遊走,手臂手腕抬上抬下,有了框架,有了形狀,然後細密的陰影覆蓋上去,銀灰色逐步佔據畫紙。

  窗外突然跳過一隻貓,立夏的嚇了一跳,手上一抖筆尖清脆地斷在畫紙上。

  啊。立夏輕輕呼了一聲。儘管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可是在寂靜的教室裡依然顯得突兀。有人微微地皺了眉。

  立夏伸手在畫具箱裡找削筆刀,可是卻總也找不到。有汗水細密地出現在她額頭。

  喏。眼前有手伸過來,拿著白色的削筆刀。立夏抬起頭,黑色的眉,睫毛,瞳孔。傅小司從前面轉過來,眼睛望著立夏。

  啊。立夏又輕呼了一聲。這次是因為吃驚。他怎麼會在這裡。立夏心裡有點慌亂。本來覺得三班應該沒人會參加這種對高考無用的補習班的。可是在這裡竟然看到傅小司,多少讓她意外。

  小司,怎麼了?後面的聲音響起來。立夏回過頭去看到一雙笑得眯起來的眼睛。陸之昂抬了抬眉毛打招呼,嗨。

  立夏突然覺得坐立不安。有點想走。因為她看過傅小司和陸之昂的畫,和自己的簡直天壤之別。她怕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畫,而且也不希望班裡的同學知道自己在學畫畫。她現在就想收起自己的畫板然後跑出去。

  正在立夏低頭的時候手裡的鉛筆被人抽了去。抬起頭傅小司已經在削筆了。手指纏繞在筆和刀之間,像繞來繞去的絲絨,立夏想,女孩子的手也許都沒有這麼靈巧呢。

  拿去吧。以後不要叫來叫去的。聲音大了讓人討厭。

  哦。立夏低頭應了一聲。抬起頭想說聲謝謝但看著傅小司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以及沒有焦點的眼睛,那句謝謝終究還是被硬生生地嚇了回去。

  傅小司起身收拾東西,身後的陸之昂好像也畫完了。立夏抬起頭看著他們。心裡想造物之神在造物的時候肯定也是有偏心的。為什麼會有這樣兩個優秀的人呢?想不明白。心裡微微有些懊惱。

  黃昏開始降臨。空氣裡開始浮現出一些黃色的模糊的斑點。傅小司揉揉眼睛,顯得有些累了。傅小司伸了個懶腰,關節響了幾下。「真是累啊。」

  哈哈,來來來,我背你回家。陸之昂跳過來比劃了一個扛麻袋的動作。

  傅小司回過頭來眼神冷冰冰地要殺人,陸之昂嚇得縮回了手,嘿嘿地笑了兩下。傅小司看著陸之昂白襯衣上的顏料皺了眉頭。他說,真不知道你媽是怎麼洗衣服的。

  陸之昂說,這個簡單的,我媽洗不乾淨的就丟了,買新的。

  傅小司說,中國就是這樣不能脫貧的。

  陸之昂楞了一下,然後奸笑了聲說,我要回去告訴我媽。

  這下輪到傅小司發愣了。因為他也沒想到要怎麼來回答這句話。傅小司這一瞬間呆掉的表情讓陸之昂笑疼了肚子。

  傅小司的表情有點懊惱,半天沒有說話。陸之昂還是笑得很猖獗不知道見好就收。於是兩人開打。塵土飛揚。

  冗長的夏天在一群飛鳥劃過天空的時候就這麼過去了。

  那是這個夏天裡最後的一群飛鳥。

  七七,夏天終於過去了。

  是啊。

  你想家麼?想以前的那群朋友麼?

  不知道呢。立夏你呢?

  我很想念他們。可是卻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在幹什麼,過得好不好。

  那找個時間有空了我們回去看看吧。我也正好好久沒有回家了。

  ……還是……算了吧。

  好像還沒有劇烈的炎熱,秋天一個倉促的照面,匆匆卷上枝頭。樹葉越來越多地往下掉,黃色席捲了整個山頭。

  淺川一中坐落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放學的時候會有很多的學生騎著自行車從山上沿路往下。輪子壓過路面的時候會聽見落葉絲絲地碎裂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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