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我看上你了2(65)_黃珍

六十五

　　啊，我不就是幸災樂禍地拍了兩下手掌嗎？有必要這樣麼？我生氣地鼓起腮幫子，鼻孔噴著粗氣正打算把杜德躍罵得狗血噴頭。卻看見一個更加大的不明物體，直奔我剛剛落腳的地方，"砰"的一聲砸在杜德躍的頭上，瓦片四射，飛出來的泥塊炸成了花。

　　杜德躍倒在血泊中，倒在一大堆碎瓦片和碎泥土的包裹中，那個圓形的綠色仙人掌，滾出地面好遠好遠。

　　"啊——"我以為我的聲音一定是世界上最最淒厲的慘叫聲，沒曾想吼了出來卻只有模糊嘶啞的"哼哼"聲。我跌坐在原地，意識渙散，只有洶湧的眼淚，流成千古的絕響。

　　四周開始慌亂，有很多婦女小孩驚叫的聲音。開始有人群往這裡聚攏，聚攏……小孩子紛紛捂住了眼睛……

　　我整個身體都趴在了地上，不敢去看杜德躍那血與泥土的糾葛，不想去看杜德躍那被浸紅了的衣裳……三樓陽臺，李雨純那張蒼白而又猙獰的面孔，已經掛滿了淚水。她淒厲地叫，一遍一遍地叫——"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黑色的長髮在風中張牙舞爪，似在呐喊……她一直死死地盯住倒在血泊中的杜德躍，絕望哀傷的眼神，再也挪不開了。一個蒼老的老伯站在她的身邊，緊緊地抱住她瘦小的身子。他滿是皺紋的臉已經被驚恐填塞得滿滿的，兩行渾濁的淚水，在臉龐上蜿蜒……

　　我閉上眼睛，聽到有救護車"滴答滴答"的聲音。當最後一滴眼淚流出眼角的時候，我徹底失去了意識，昏迷在與杜德躍相隔一米多遠的地方。

　　"如果在明天早晨七點鐘之前，他還沒有醒過來，就再也不會醒來了……"恍惚間，一個白色的影子隱隱約約的，模糊悠遠。

　　"什麼意思？不會醒來？那是什麼意思？醫生，你要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濛濛矓矓，我看見一個有著和我一樣臉面的女生，正淚流滿面，苦苦哀求……

　　"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會不會成為植物人，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不要！我伸出手想抓住那抹白色的影子，伸出手卻怎麼也夠不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我的眼前慢慢縮小縮小，最後變成黑暗裡一個細小的光點兒。

　　"滴滴滴，懶豬起床，懶豬起床……滴滴滴……"一個與平常沒有兩樣的早晨——響著悅耳叫聲的鴨子鬧鐘，又輕又軟的藍色被絮，畫著藍色噴彩畫的天花板……我從噩夢中驚醒，額頭上淌出冷汗，臉上掛滿淚珠！

　　穿白色大褂的醫生縹緲的話語似乎還縈繞在我的耳旁，讓我不得不再回想起那個黑沉灰暗的午後，那個杜德躍躺在街道的血泊中我驚叫不出聲的午後……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恍如一個可怕的夢境！如果一切，真只是個噩夢，那該多好，那我就不會有難過，也不會有悲傷。

　　今天是杜德躍昏迷的第四天，四天了……他靜靜地躺在蒼白的床塌上，擁有蒼白的面容，蒼白的血色，蒼白的氣息……好蒼白！我受夠了杜德躍的沒精神，我厭惡極了那種明晃晃的白，白得刺眼，讓人感受著生命是多麼的脆弱。

　　我多希望什麼時候，在我死死盯著杜德躍出神的時候，他會突然神奇地清醒過來，然後一如往常那樣對我眨巴眨巴著眼睛，嬉笑著說上幾句俏皮的話語。

　　可是一天又一天，神奇，始終沒有在我的門前駐步。我聽著杜德躍沉靜均勻的呼吸聲，看著他神態安詳的睡容，淚一滴一滴，緩緩落下。想起了他以往對我種種的好，淚，落得更洶湧了。

　　從來沒想過，當杜德躍躺在病床上的這一天，我會這麼難過。難過像兇猛的海嘯，從身體某個不知名的黑暗角落，一點一點地侵蝕我的靈魂。我難過，並不是因為杜德躍替我挨了這一砸的感動，也不是因為我先前拋棄了他的愧疚，只是真的難過，很難過。

　　"鈴鈴鈴——"大廳裡響起突兀的電話鈴聲。我跳下床，光著腳板踩在地上，"啪啪啪"的聲音從臥室蔓延到客廳，冰冷的心已經感受不到地板的寒冷。

　　"喂，林菁嗎？"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徐子捷遲緩地問，"準備好了嗎？我在樓下，等你。"

　　"剛起床……等我五分鐘……"我揉了揉脹痛的眼睛，都怪昨天晚上哭太久，才會把眼睛哭成現在這樣。都腫了，眼袋也浮腫了，一定很難看了啦……估計等下杜德躍醒來看到我，又該笑話我了！……醒？杜德躍，他會醒嗎？心像被千萬隻螞蟻噬咬般的痛，一陣一陣的。我虛弱地靠緊了沙發，全身倍感無力。

　　"嗯，我等你。"徐子捷有些感傷，頓了頓，又加了句，"林菁，別擔心，德躍會醒的，他一定會醒的。"

　　"嗯，知道了，他會醒的。"我堅定地回答，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徐子捷，亦或是在安慰我自己，"掛了，拜拜！"

　　"好的，拜拜。哦，對了，等等，林菁，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電話那頭的徐子捷憂心忡忡，吞吞吐吐，想說又不好說的樣子。

　　"什麼事？你問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德躍他……他醒不來，怎麼辦？"一枚超重炸彈，把我期望的心轟炸成碎片。這也許是事實，可是這也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情。醒不來，怎麼辦？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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