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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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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的大學五年級(下) 1、深入虎穴(1) 畢業了卻沒有工作,也不再上學,忽然之間我就被拋棄了,沒有了依靠和歸宿,就好像沒有根一樣漂漂浮浮,不能落地,只能停在半空中。我感到自己絕對不是什麼客觀存在的經濟基礎,而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意識形態,是抽象的不具體的模糊不清的存在。而且我的心裡還有一種恐懼感——仿佛自己是個頭上長角腳上生刺的怪物,已不見容於社會。別人都像行星一樣沿著既定的軌道在旋轉,而我卻被甩出生活的軌道之外,不知道以後怎麼辦才好。而且我還有一種羞恥感——和別人相比,我既不掙錢又不讀書,這算什麼?我無地自容只好拼命跟人解釋說我考研呢還不知道結果,以掩飾現狀的困窘。 新的學年開始了,我還能到哪裡去呢?我還得回到黑山大學回到魯村,雖然我家不在那裡,但那裡畢竟還有我的檔案、戶口、愛人、朋友、行李,更重要的是有我還沒有實現的夢想。 我對自己能否考取東方大學的研究生當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當然還要考慮我的退路。一旦不能被上海錄取,我還是要在黑山大學接續我被保留的學籍。為了避免重蹈去年的覆轍,我準備到語言學幾位老師那裡去拜訪一下了——真可憐,我還是要丟掉我所謂清高孤傲的面子去給他們拜山頭,我感到真的有點恥辱。但我很會安慰自己說:暫且當一次排練吧,以後在社會上這種事情多的是,而且人在屋簷下誰能不低頭呢。 於是我在超市裡面開始物色禮物了。李教授50多歲了,不妨買點中老年的營養品補品什麼的。來到他家,他用他特定的尖銳的嗓音和濃重的鼻音以及黑山土話「生氣」地質問我:「小魚,你這是做甚呢?」 我趕忙陪出笑臉說:「哎呀,李教授,我在這裡學習了幾年了,您的言傳身教讓我受益匪淺,但我卻這麼久都沒來看望您,真是太過意不去了。所以來給您拜個晚年。」 哇,我不知道我自己居然可以無恥肉麻到這種地步,可見閱讀金庸先生的《鹿鼎記》後我的功力大為長進,真是可喜可賀。似此等進展之神速,假以時日,必定可以青出於藍,勝過韋小寶無疑。 他家30多歲了還沒有出嫁的格格沖我笑了笑(我看清了她的幾顆大黃牙),他家阿哥乜了我兩眼咳嗽了幾聲(他對我白眼有加),於是我誠惶誠恐慌不擇路地逃了出來,並且一頭撞在了門上。依稀記得他建議我讀一本作者叫什麼喬姆斯基的傢伙寫的《普通語言學教程》。 馬伯濤副教授的孩子還小,注意,他居然有兩個孩子,當然一個是超生的,當然要多準備一份禮品和壓歲錢。他當然又談起當年他在東方大學讀博士期間的光輝歷史,我只好畢恭畢敬地洗耳恭聽,一邊還要絞盡腦汁不失時宜地對他溜鬚拍馬阿諛奉承歌功頌德。不知怎的,我忽然感到自己好像成了《天龍八部》中星宿老怪丁春秋的那幫手下。 馬老師鼓勵我說:「你今年入學後要好好學習,以後考東方大學的博士吧,我推薦你。我的師兄現在已經是那裡的教授博導了。去年咱們系94級的那個男生不就是我給他找的人嗎。我讓他在旁邊等著,我一個電話過去,雖然他排名在後面,最後還不是被東方大學錄取了?」 接著他又關心起我的私生活來了。他說:「你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吧,那讓師母給你介紹個怎麼樣?電腦系的,研究生。」 我連忙肅然起敬,連連稱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並且表示一定不敢辜負馬老師對我的崇高期望,把學習和感情生活一起搞上去,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當然心裡一邊在想,說不定今年我就去了東方大學了,就不用您老人家操心了。 不知怎的,看到他如此道貌岸然的樣子,我忽然想起他前年沒有評上副教授的時候居然在中文系辦公室聲淚俱下楚楚可憐之態,不禁莞爾。 馬老師看見我輕輕一笑,以為自己的學位加美女的糖衣炮彈攻勢肯定擊中了我的心坎,當然也心花怒放起來。於是在這種融洽和諧的氣氛中我禮貌地告辭出來。 人不是為了吃飯而活著,但活著就要吃飯。所以我還要在這段空閒的時間裡去掙錢。 我想起了上學期黑山大學研究生處要我去做臨時工的事,但當時我因為決定考研怕耽誤時間而拒絕了。我決定再去問問看。好馬不吃回頭草?不,我認為,不吃回頭草的馬可能是一隻道德上的所謂好馬,但絕對不是一隻聰明的能夠忍辱負重的馬。還有,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我小丈夫呢。而且,我現在還有什麼尊嚴和面子可言嗎?而且我到這裡來的目的也不是單純的呢。所以我要在研究生院找到一份臨時工作,儘管報酬極低而且十分勞累,但是畢竟有活幹著,心裡就踏實一些,我厭煩了那種無業遊民似的命若遊絲的感覺。並且我知道這裡消息靈通,職位重要,如果我要走就需要這裡的同意,如果萬一我考不上還要回來讀書,在這裡跟領導混熟一點,又有什麼問題不好解決? 於是我穿著那套價值百十塊的深藍西裝,背著一個旅行箱一樣的巨型挎包,走進黑山大學研究生處黨總支辦公室。衛書記長得瘦瘦黑黑矮矮的,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是個轉業軍人。他穿一套和我差不多的西裝,不同的是他喜歡在襯衣和外套之間穿一件軍綠色馬甲,劣質金屬扣閃耀著黃澄澄的金光。他眨著狡黠的小眼睛一再強調說:「你的工資是每個月300塊,人民幣,還可以免費住4人間的研究生宿舍。」 好吧,好吧,我對此已經麻木了,無所謂了。他把我介紹給他的同事和下屬,於是,我就像地下黨打進了敵人的巢穴,又像一把尖刀插進了敵人的心臟。 但我不知道聽誰的指揮。除了衛書記和龍處長,還有「趙家的狗」和王兩個副處長以及崔和李兩個副主任科員,還有一個孫梅女科員,幸虧辦公室主任給調走了,否則我就死定了。我基本上是全部跟著李副科員在混,傳言他可能坐上辦公室主任的寶座。崔和李都在評正科級,火藥味濃厚,指桑駡槐含沙射影之事時有發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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