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夏有喬木,雅望天堂② | 上頁 下頁
四十五


  第十八章 要有多堅強,才能學會不流淚

  曲蔚然用力地踩著自行車,他將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又不能見人的憤恨與嫉妒通通化作力量,用力地蹬著自行車,上坡,下坡,轉彎,車速越來越快。夏彤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有些害怕:「曲蔚然,曲蔚然,你騎慢一點。」

  曲蔚然像是沒聽見一樣,他站了起來,繼續猛地往前騎,冷風直直地往他衣服裡灌去,將他的運動服外套吹得鼓起來,額前的劉海兒向後飛著。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細雨,將他透明的眼鏡打上一點點的雨滴,一縷縷從鏡片上滑落。他的視線一片模糊,可他就像無法控制自己一樣,一直用力一直用力踩!

  「砰」的一聲,自行車撞向馬路旁的綠化帶,倒了下來。曲蔚然覺得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然後有力地摔在地上,疼痛,無盡的疼痛感,熟悉的疼痛感,他有多久沒這樣疼過了……

  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想念那樣的日子。那是,瘋狂的養父,瘋狂的母親、瘋狂的他,他們這瘋狂一家人,互相傷害著,互相折磨著,卻又互相期待著對方會清醒……

  可到最後,到最後,他連這一點傷害與期待都不再擁有……

  曲蔚然躺在骯髒的地面,茫然地看著天空,眼鏡早已經飛了出去,雨水直直地打進他的眼睛裡,快速地流出,他哭了……

  他真的哭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冷血的,他一直沒有哭,他一直不敢去想他們、回憶他們,他一直告訴自己他們都死了,多好啊,多好啊,他應該開心的,他應該開心才對……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為他們哭了……

  曲蔚然抬起手臂,蓋住眼睛,身子忍不住顫抖著,像是從胸前發出的沉悶哭聲,一點一點地哽咽著,像是壓抑受傷到極致的小獸,終於決定放棄堅強,放棄偽裝,痛快地哭一次。

  他一直告訴自己,告訴所有人,曲蔚然是從來不哭的孩子……

  夏彤從地上爬起來,難過又無措地望著曲蔚然,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她緩緩地靠近他,輕輕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她以前總是說:曲蔚然,你哭出來吧。

  可他在從來沒哭過,不管受到多大傷害,不管多難過,他總是倔強著,倔強著,就是不願意哭出來。她多麼希望,他可以好好地哭一場。

  可現在,看見他哭得這麼難過,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她又多想說:曲蔚然,你別哭了……

  夏彤緊緊地握住曲蔚然的手,緊緊地,想將他微弱的力量全部給他。

  明明是下午,可天空卻越發陰暗,雨越來越大,他們就這樣,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不躲不讓地讓從天而降的雨水沖走他們的眼淚,他們的悲傷,他們的委屈,他們的不甘與仇恨……

  那天之後,曲蔚然病了,很嚴重,高燒不退,臉色煞白,不停地出冷汗,意識不清。極不安穩的昏睡中的他總會害怕地低喃,像是和誰道歉一樣,一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夏彤急壞了,托著重感冒的身體一直照顧著曲蔚然,嚴蕊看他們兩個都病成這樣,發怒地指著夏彤罵她:「你白癡,還不把人送醫院!」

  夏彤哭著說:「我沒有錢。」

  嚴蕊氣得跺腳,一邊給人打電話,一邊罵道:「你個豬!你沒有我還沒有嗎?!」

  夏彤特別無助地看著嚴蕊:「怎麼辦,他好像很痛苦,整個人都像垮掉了一樣。」

  「你別哭拉,你是水做的呀!」嚴蕊看到夏彤的眼淚就有些煩躁,忍不住就罵她,她罵的聲音越大,夏彤的淚珠兒就掉得越快。最後她實在受不了了,將夏彤拉到懷裡安慰,奇怪地問:「曲蔚然這小子不是一向很屌很將強的嗎?!怎麼忽然變得這麼脆弱?」

  曲蔚然給她的感覺就像一根緊緊繃住的弦,忽然被人給一瞬間割斷了一樣。

  夏彤被這樣一問,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修車廠的事,是因為他親生父親曲田勇嗎?是因為他不認他嗎?一定是這樣的,曲蔚然多想從他那邊得到一點點親情,可最後卻這麼難過地回來。

  夏彤心疼地咬著嘴唇搖頭。

  「你不知道?」

  夏彤還是搖頭,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能告訴嚴蕊,這是曲蔚然的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不說算了。」嚴蕊有些生氣,微微皺著眉頭走到一邊。夏彤伸手拉她,卻被她甩開了。其實嚴蕊隱隱地已經將夏彤當成最重要的朋友,他最重視的人,可夏彤的心裡,曲蔚然才是她最重視的,就連曲蔚然那些狗屁事情都比她重要。

  是的,她生氣了,她嚴大小姐什麼時候對一個人這麼好過了?什麼時候這麼在乎一個人、重視一個人過了?可這傢伙卻一點也不知道回報,滿心滿意都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只是長得還不錯的男生。

  沒過一會兒,一輛救護車停到曲蔚然家門口,兩個醫護人員下來,將曲蔚然抬走。夏彤跟著上了救護車,嚴蕊鬧脾氣地將錢包丟給夏彤之後轉身就走了。

  「嚴蕊。」夏彤叫她的名字,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可嚴蕊卻悶著頭走,假裝沒聽見一樣。救護車開走了,車子從嚴蕊身邊經過,夏彤趴在窗戶看著嚴蕊,只見這個個子高挑、長相俊美的短髮女孩,雙手插著口袋,賭氣地撇著頭不看她。夏彤看了她好久,她都低著頭不理她。

  車子越開越遠,嚴蕊的身影漸漸消失,夏彤緊緊地握著手中大紅色的真皮錢包,錢包裡還貼著一張照片,是她和嚴蕊上次在街上照的大頭貼。照片裡的兩個女孩,摟在一起笑對著鏡頭笑得燦如朝陽。

  曲蔚然到醫院檢查之後,醫生說是勞累過度再加上淋了雨,導致高燒引發肺炎,需要住院治療。嚴蕊錢包裡的錢,交了住院押金和三天的醫藥費之後便不剩什麼了。

  夏彤因為淋了雨,受了涼,咳嗽得很厲害,隱隱覺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發燙,摸摸自己的額頭暗想,莫不是也發燒了吧?

  夏彤望著病床上的曲蔚然,用力地搖頭,我可不能病,我要是病了,他可怎麼辦啊?夏彤抬手將敷在他額頭上的濕毛巾拿掉,貼著額頭的毛巾那面已經有些發燙了。夏彤將毛巾浸濕了之後,又敷在他的額頭上,手上的一滴水,落在他的面頰上,她連忙伸手過去,將水滴抹去,抹著抹著,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劃過他的鼻樑、他的眉眼、他的臉頰。曲蔚然真的長的很漂亮,這漂亮是遺傳那已化作塵土的極漂亮的阿姨,可眉眼卻不似那個阿姨般陰柔,精緻中帶著張揚。現在,他睡著了,眼梢處那點冷漠和極力裝出的堅強消失不見了,生出一些久久未見的甯和與溫雅。

  夏彤失神地看著,看著微明的晨光在他臉上勾勒出細細的光線,看著那雙緊閉的眼睛忽然慢慢睜開,看著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看他用有些沙啞的輕聲問:「總是這麼看著我,不膩嗎?」

  夏彤愣了下,羞紅了臉,咬著嘴唇輕輕搖頭:「不膩,我喜歡這樣看你。」

  曲蔚然像是累極了一般,輕輕閉上眼,就在夏彤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忽然聽見他小聲說:「可是,夏彤,我不喜歡。」

  夏彤怔住,愣愣地望著他。

  「我不想再這樣,總是這麼無力地躺在病床上,讓你這樣看著我。」曲蔚然閉上眼睛,像是宣誓一般地說,「我再也不會讓自己變的這麼狼狽,再也不。」

  說完,他就像是累極了一般,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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