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夏有喬木,雅望天堂②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曲蔚然。」夏彤又叫了一聲,可房間裡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夏彤低下頭,忍不住哭了,她看著曲蔚然那蜷縮在被子裡的單薄身子,她多麼想伸開雙手去抱抱他,可是她的雙手都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連動也動不了。

  她知道他醒著,他只是不想從被子裡出來,他只是不想睜開眼睛去看這個世界,他覺得累了、疼了,他受不了。她多想開口去安慰她,可是從小就口拙的她想不出任何安慰話。從嘴裡出去的聲音,不是破碎的哭泣聲,便是心疼地叫著他的名字……

  她真的好沒用,她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做不到……

  夏彤站在曲蔚然的床邊,雙手可笑地抱在胸前,懊惱又無助地低著頭,小聲地哭著。

  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一直蜷縮著的人緩緩地動了動,夏彤一愣,睜大眼睛看著他,只見曲蔚然伸出纏著繃帶的手,將被子扯開,蒼白俊美的面容露了出來。他沒戴眼鏡,抬起眼看向她的時候,微微地眯了眯眼,額頭上的繃帶滲出暗紅色的血跡,他張了張嘴,乾燥到裂開的嘴唇,緩緩地滲出血絲。

  「別哭了,」曲蔚然淡淡地說,「我又沒死。」

  「對不起……」夏彤小聲道歉。

  曲蔚然沒說話,房間裡,又是一片寂靜。

  曲蔚然抬起眼,默默地看著夏彤打著石膏的手臂,抬手用包著繃帶的手磨蹭著石膏,輕聲問:「還疼嗎?」

  夏彤使勁地搖頭:「不疼!一點也不疼。」

  「騙人,一定很疼。」曲蔚然雖然在和夏彤說話,可眼睛卻沒有望著她,空洞的眼神像是透過夏彤的手臂看向更遠的地方,他一邊機械地磨蹭著夏彤的手臂,一邊呢喃著,「一定很疼,一定很疼……」

  夏彤猛地用力想抬起手臂,可帶來的卻是鑽心的疼痛,夏彤沒辦法,整個身子撲到曲蔚然身上,用力地壓著他,想給他溫暖,想給他擁抱,她一直在他耳邊重複著:「曲蔚然!我真的不疼。真的,真的不疼,一點也不疼,不騙你,真的不疼……」

  夏彤半個身子壓在曲蔚然身上,用蹩腳的謊話安慰著他,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沾在曲蔚然的臉頰上、脖頸上,冰冰涼的一片。

  曲蔚然空洞的眼神慢慢回過神來,身上的重量與耳邊吵鬧的哭聲將他從噩夢般的回憶裡拽了出來。他抬頭,直直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冰涼僵硬的身體像是感覺到夏彤身上的溫度一般,慢慢地蘇醒過來,他緩緩地抬起雙手,用力地抱住夏彤,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儘管她身上的石膏壓住了他的傷口,儘管他的手心的傷口又變得鮮血淋淋,可他依然沒有放手,他緊緊地閉著雙眼,似乎在這個充滿疼痛的擁抱中,得到了小小的溫暖與安慰。

  病房外面,一直站在門口的邵刑警微微歎了口氣,看向他們的眼神充滿憐憫,抬起手,輕輕將病房的門帶上。

  過了二十幾分鐘,夏彤雙眼又紅又腫地從病房裡出來,邵刑警問:「怎麼樣?」

  夏彤抬起臉,感激地望著他笑笑:「嗯,曲蔚然說他會好好合作的。」

  邵刑警點頭:「哦,不錯啊,謝謝你。」

  「哪裡,是我該謝謝你才對。」夏彤連忙鞠躬道謝,她一直以為員警都蠻凶的,沒想到嗯邵刑警這麼親切。

  邵刑警笑笑:「你先回病房休息吧。」

  「那曲蔚然沒事吧?他不會被抓吧?」

  「這事還需要調查取證,如果他真是正當防衛,那應該沒什麼事。」

  「他真的是正當防衛,真的是!」

  「好了,好了。」邵警官揮揮手,「是不是,我們警方會調查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彤還想說什麼,卻被一直等在一邊的嚴蕊拉走:「走吧,沒事的。」

  「可是……」

  「你一直說員警會煩的啦。」

  夏彤想想也對,只能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

  邵警官搖搖頭,點了根煙道:「現在的孩子,這麼小就談物件。」

  「就是,太早了也。」站在一邊看守的警官附和了一句。

  「呵呵。」邵警官笑了兩聲,將手中的煙抽完,理了理放在一邊的材料道,「唉,把這小子的筆錄作完,就下班了。」

  說完,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病房裡的窗簾已經被拉開,窗戶也被打開,新鮮的空氣灌進來,清爽的微風吹動著窗簾,陽光灑在雪白的病床上。病床上的少年,安靜地靠坐在床頭,他微微仰著臉,望著窗外的藍天,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中輕輕顫動,白皙的皮膚通透得讓人驚歎。他的周身像是圍繞著淡淡的憂愁一般,安靜寂然。

  很俊的孩子,這是邵警官對曲蔚然的第一印象。

  「曲蔚然。」邵警官出聲叫他。

  曲蔚然緩緩地轉過頭來,狹長的雙眼微微地眯了起來,一直到邵警官走近他才睜開。

  邵警官抬手,遞給他一個東西:「你的眼鏡。」

  「謝謝。」曲蔚然抬手接過,打開眼鏡腿戴上,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清澈了些,整個人變得斯文又精明。

  「關於前天發生的案件,很多問題要問你。」邵警官公事公辦地坐到曲蔚然對面。

  曲蔚然點頭,表示願意接受提問。

  「衛明侶是你什麼人?」邵警官問。

  「養父。」

  「你知道他有精神病?」

  「知道。」

  「家裡的鐵鍊是拿來鎖他的?」

  「嗯。」

  「誰的主意?」

  「他自己。」

  「既然鎖起來了,為什麼事發當天又要打開?」

  「那天……」曲蔚然輕輕閉了下眼睛,回憶道,「那天,媽媽回家看他,他叫出了媽媽的名字。媽媽很高興,以為他清醒了,便想打開鎖讓他自由一下,可是鎖的鑰匙早就給我丟掉了,媽媽就在廚房找了老虎鉗,想剪斷了鐵鍊。」

  說到這,曲蔚然忽然安靜了。

  邵警官也沒催他,只是看著他,等他慢慢說。

  「然後,衛明侶很高興,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曲蔚然忍不住用力地咬了下手指,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像是陷入了當時的恐怖,他顫抖著說:「他一直笑,一直笑,忽然就搶過媽媽手中的老虎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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