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夏有喬木,雅望天堂② | 上頁 下頁
十五


  惡魔咆哮著:「你居然敢把老子送進精神病醫院!老子打死你!」

  曲蔚然慌了,真的慌了!身體上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臟那驟然收緊再被狠狠扯裂的銳痛!

  學校,他唯一的淨土,在這裡沒有人知道他活得這麼狼狽!沒有人!他不要,不要被那麼多人看見!

  曲蔚然轉身想逃,可瘋子卻拽著他的手臂,一巴掌打過去,鼻樑上的金邊眼鏡被打飛出去,曲蔚然眼裡的慌張與恐懼再也無路可逃,他舉起雙手,擋著頭部,連聲道:「爸,你別打我!爸,你別在學校打我!爸,求求你,不要現在打我!」

  可瘋子就是瘋子,毫無理智的瘋子揮著沉重的拳頭,一下一下地砸在曲蔚然的身上,站在講臺上的老師和校長終於反應過來,上前去拉住瘋子,可瘋子一把舉起麥克風架子,見人就使勁揮舞著,一個老師來不及躲避,正好被砸在頭上,鮮血頓時流了一臉,台下的學生們驚叫了起來。

  曲蔚然轉頭看著騷動不已的操場,又看了看講臺上揮舞著棍子的瘋子,忽然,他放棄了抵抗,他像是死了心,像是認了命,毫不反抗地被瘋子一巴掌、一拳、一腳地打著,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麻木地疼痛著,麻木地倒下去,又麻木地站起來,他最後居然笑了,先是極小聲地笑,然後是大聲笑、瘋狂地笑,他笑著大叫:「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那時鮮血從他的額頭流下來,染紅了半張臉,他握緊雙拳大聲吼著:「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殺了你!總有一天,一定會殺了你!」

  那天,那瘋狂的誓言,響徹整個校園。

  那天,瘋子在全校師生的眼皮下狠狠毆打了曲蔚然,打碎了他最後的自尊、最後的防線、最後的一片淨土。

  那天,上去阻攔的老師,都被他用麥克風棒子敲到頭破血流。

  那天,是體育老師從倉庫拿了足球的門網,合了十幾個男老師之力才把瘋子抓住。

  那天,當夏彤好不容易撥開人群,沖上去抱住少年,有什麼似乎變了……

  第八章 天臺的少年請別哭泣

  傍晚,學校的廣播裡放著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伴著歡快的鋼琴聲,學生們騎著自行車陸陸續續地湧出校門。

  教學樓的天臺上,一個少年靜靜地靠著牆坐著,他低著頭,頭髮淩亂,額頭上已經乾枯掉的血跡變成暗紅色的硬殼,乾淨的白校服上染著點點滴滴的血跡,他一手握著已經破碎掉的眼鏡,一手使勁地撇著眼鏡腿,將長長的一根眼鏡腿撇成一段一段的,到最後眼鏡腿變得很短,撇不斷了,他還固執地撇著,不工整的缺口劃過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紅痕,血珠一串串地滴落下來。

  他像是毫無知覺一般,繼續撇著,固執地想將那短短一截的眼鏡腿撇開,一直躲在一邊的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去,奪過他手中的眼鏡腿,用力地扔了出去,將他受傷的手握在手裡,難過地看著他說:「曲蔚然,你別這樣。」自從早上發生那事以後,他就這樣,躲在教學樓的天臺上,一句話也不說,一直和他的鐵框眼鏡腿較勁。

  曲蔚然還是不說話,眼睛冷冷地瞪著前方,面無表情,他不戴眼鏡的臉龐顯得更加棱角分明,一向暖暖的像冬陽一般的曲蔚然,在這一刻看上去是那麼的冷硬、陰沉,沉默得可怕。

  夏彤吸了吸有些微酸的鼻子,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塊乾淨的手絹,那手絹還是她和曲蔚然第一次見面時,他為她包紮傷口時留給她的。

  夏彤將手絹疊了兩道,拉過曲蔚然還在流血的手,輕輕地為他包紮,曲蔚然冷冷地看著,當夏彤快包紮好的時候,他忽然把手猛地縮回,將纏在手上的手絹用力地扯下來,傷口瞬間又裂開了些。

  「你幹什麼呀?」夏彤快哭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哀求地看著他,「你別這樣。」

  曲蔚然握著手絹,帶著鮮血的手指輕輕地搓揉著:「這麼小的手絹能包紮什麼傷口?」

  他抬起頭望向夏彤,眼裡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情緒,只有無限的、讓人靈魂都顫抖的黑暗:「包紮了手,那頭怎麼辦?」曲蔚然指著頭上的傷口問。

  「手臂怎麼辦?」

  「腿怎麼辦?」

  「背脊怎麼辦?」

  曲蔚然每說一個地方,都指著傷口,一聲聲地問:「這裡怎麼辦?這裡呢?」

  「還有……」曲蔚然僵硬地地抬起頭,望向夏彤問,「我的心怎麼辦?」

  「我這裡,真的好痛!」

  「痛得想現在就死去!」

  「為什麼我還要活著?」

  「像狗一樣活著?」

  曲蔚然抬手,緊緊捂住胸口,他的身體像是承受不住那種痛苦一般,一直不停地顫抖著,可即使這樣,他還是沒有哭,即使他痛苦的表情都快扭曲了,卻還是強忍著,沒有流一滴眼淚。

  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痛哭道:「你別這麼說,你別這麼說,我們會好的,會好的,我們會長大的,等我們長大了,就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了。」

  「曲蔚然,我會很用力很用力地變強的。」

  「我會保護你的,下一次,我一定會保護你。」

  夏彤抱著曲蔚然,使勁地哭著,哽咽著對他說:「我會保護你,我們一起長大,一起變強,一起再也不被人欺負。」

  曲蔚然默默地聽著,眼眶慢慢地變得微紅,他緊緊地咬住嘴唇,伸手抱緊懷中柔弱的身軀,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沉聲道:「笨蛋……誰要女孩子保護啊。」

  「我保護你,我保護你!我可以的!」夏彤不停地重複著,用盡全身力氣抱緊他,曲蔚然卻不停地罵著她:「笨蛋,笨蛋。」可漸漸地,他一直顫抖的身體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漆黑的雙眸也微微地被點亮了一絲光。

  那天晚上,他們在天臺一直抱到天亮,夏彤哭累了,便靠在曲蔚然懷裡睡著了,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的身上披著曲蔚然的校服外套,她動了下身體,疼得讓她的眉頭緊緊皺起來,睡了一晚上的水泥地,全身骨頭都睡疼了。

  「醒了?」黑暗中,她聽見熟悉的聲音,轉頭望去,只見曲蔚然半個身子靠著牆壁,雙腿被她枕在頭下,夏彤吃驚地連忙坐起來,身體裡的骨頭發出清脆的「咯嗒」聲,疼得她忍不住低吟一聲。

  「怎麼了?」曲蔚然靠過來問。

  「沒事,就是全身疼。」

  「站起來活動活動吧。」

  「嗯。」夏彤站起身,跳動了幾下,酸疼似乎減緩了一些,她轉頭看著曲蔚然,他居然還坐在地上。

  「你怎麼不站起來?」

  曲蔚然笑了笑,揉著腿道:「腿麻了。」

  夏彤看著他的笑容,愣了愣,然後伸手過去,曲蔚然抬手握著她的手,她用力一拉,他吃力地站起來。

  夏彤問:「好點了嗎?」

  曲蔚然笑著點頭:「嗯。」

  夏彤繼續問:「心情呢?」

  曲蔚然笑眯了眼:「嗯。」

  夏彤也笑眯了眼:「那就好。」

  「笨蛋。」曲蔚然還是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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