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夏有喬木,雅望天堂 | 上頁 下頁
八十九


  那大廳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陌生的面孔從她眼前來來往往地走過,她等得急了,就走到酒店外面張望。兩輛救護車從她面前開過,警笛聲鳴得她心亂,她皺了皺眉頭,莫名地心慌。

  二十二歲那年的記憶像是壓抑不住似的往腦子裡冒,她全身止不住得微微顫抖,她用力地呼吸了幾下,告訴自己不要亂想,沒事的,沒事的。

  她坐立不安地在酒店門口來回踱步,緊緊地望著遠方的馬路,她等了很久很久,直到遙遠的天際漫出淡淡的灰白,她終於等到了,那是一通電話,是個陌生的號碼,她看著震動著的手機,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敢去接,可最後,她還是接了,電話裡的聲音是冰冷的,說出來的話,是可怕的。

  「你好,這裡是W市人民醫院,你的朋友夏木,於今夜淩晨一點送入我院救治,因腦部被硬物擊打多次,搶救無效,于淩晨四點十六分確認死亡。」

  舒雅望拿著電話,呆呆地聽著,完全沒有反應,只是一直維持著拿電話的姿勢。她不哭,也不鬧,她沒聽見,她什麼也沒聽見,她只是等得太累了,所以她做夢了,夢到一個神經病給她打電話,說夏木死了。

  夏木怎麼可能死呢?

  她有多少話要和他說呀,她有多少情要和他訴呀,她要給他全天下第一的幸福,要給他天下第二的幸福,要給他一切的一切,傾盡全力,像他愛她一樣愛他……

  「舒小姐請你現在來一趟醫院,有些手續……」

  舒雅望慌忙地掛了電話,取下電池,她不要聽,她不相信!

  她慌張地跑回家裡,緊緊地關上房門,拒絕接聽任何電話,不理睬任何人的敲門聲,她不想聽到任何人在她面前說起夏木!

  竹子搖著她的肩膀讓她冷靜,讓她面對,讓她想哭就哭。

  她拒絕,她尖叫著將她趕出去,她不要聽,她不要冷靜不要堅強不要哭!夏木沒死!

  沒死沒死沒死沒死!

  可,即使她不相信,即使她不想聽,事實就是事實,夏木死了,真的死了,他躺在冰冷的太平間裡,滿身傷痕。

  兩天后,舒爸將躲在W市出租屋裡的舒雅望拉出來,讓她去送夏木一程。舒雅望尖叫著,抗拒著,她不要去,她才不要去,哪兒都不要去,她就待在家裡,就待在他們曾經幸福依偎著的地方,只要她在這兒,他就一定會回來。

  她不相信夏木死了,絕不!他只是生她氣了,他走了,去美國了,他還會回來的,因為她在這兒,所以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愛她,他離不開她。

  就像她離不開他一樣。

  舒爸一巴掌打在她臉上,老淚縱橫地吼:「你不去看看那孩子!你讓他怎麼閉眼啊。」

  舒雅望捂著臉頰,跪坐在地上,愣愣地坐著,面無表情,她咬著嘴唇,微微顫抖著,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拼命地湧出來,然後她再也壓抑不住,跪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舒雅望被爸爸扶著,來到市醫院的太平間,她在那裡再次看見了夏木。

  舒雅望流著淚,踉蹌地走過去,輕輕彎下腰來,仔細地看著他。那一生罕有笑容的孩子,在死後,嘴角居然帶著一抹漂亮的笑容,他像是睡著了,做著一個美麗的夢,夢裡有他經歷過的最快樂的事,夢裡有他最愛的人,他流連在那兒,不願醒來。

  抬手,輕輕地撫著他臉上的傷痕,撫摩著他嘴角的笑容,她看著他,說不出話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她看見他脖子上的親吻魚項鍊,終於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音,她哆嗦地伸出手,將他脖子上的接吻魚項鍊摘了下來,取下一隻小魚,牢牢地握在手心,將項鍊再次給他戴好,眼淚急速地往下掉著。

  她握著手中的魚兒說:「夏木,我會戴著它,一直戴著它,戴著它到老,戴著它進墳墓,戴著它到下輩子。」

  「你也要戴著它,一直戴著它,戴到下輩子。」

  「下輩子我們一定會遇到的。」

  「那時候,我一定會等你。」

  「那時候,你不來我不老。」

  「那時候,你一定不要把我丟掉。」

  她拉起他的手,輕輕地鉤上他的小拇指,望著他,哭著說:「約定了,約定了哦。」

  冰冷的太平間裡,女子緊緊地鉤著已經沒有溫度的手指,輕聲哭泣著,悲傷像是沒有盡頭一般籠罩著她。

  兩天后,夏木的葬禮在S市舉行,那天天很藍,雲很淡,天氣出奇的好。

  那天,來的人並不多,夏木的親友本就不多。

  那天,所有的人,都低著頭,沉沉地哭泣著。

  那天,舒雅望一個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離開,直到老天終於開眼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舒雅望站在雨中,望著墓碑上的男子,靜靜出神。過了好久,她才發現有人站在她身後為她撐起了傘,她愣愣地轉頭看去,只見唐小天站在她邊上,靜靜地陪她站著。

  舒雅望轉頭,問:「你也來了?」

  唐小天看著夏木的墓碑,眼睛微微地紅了:「我來送送他。」

  舒雅望點點頭:「夏木會高興的,他以前不喜歡你,是因為我喜歡你,現在我愛的人是他了,他應該不會討厭你的。」

  唐小天苦笑一下,蹲下身來,將手裡的鮮花放在夏木面前,雨滴打在透明的包裝紙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望著夏木說:「你小子終於成功地搶走雅望了,這下開心了吧?」

  照片裡俊美的男子,眼神是一慣的淡漠,唐小天看著他,忽然低頭道:「對不起,夏木。」

  「一直想和你說,對不起。」一切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認識了曲蔚然,夏木也不會死,雅望也不會吃那麼多苦,就連曲蔚然,他也不會死。

  舒雅望望著他的背影,抬手在他的肩膀輕輕拍了一下,想說什麼,最終又沒有說出口。

  過了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下來,唐小天站起身來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舒雅望低著頭說:「我會去美國照顧夏爺爺。」

  唐小天問:「去多久?」

  「不知道。」舒雅望搖頭,抬頭笑著問,「你不會等我吧?」

  「我不會等你,因為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他太瞭解她,她的心已經完全從他這兒離開了,永遠也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嗯。」

  唐小天揉了揉舒雅望的頭頂:「雅望,好好的,要堅強。」

  「放心吧。」雅望點頭,「我會的。」

  「那。」唐小天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先走了。」

  「嗯。」

  唐小天將雨傘遞給舒雅望,她接過傘,他轉身,快步地從墓地離開,這次,他沒有回頭,她也沒有。

  時間一晃,又是五年,舒雅望從國際機場走出來,鄭叔叔親切地為她打開黑色的轎車車門,舒雅望坐了進去。

  鄭叔叔揚聲問:「雅望,老司令身體還好吧?」

  「嗯。爺爺身體硬朗得很。」

  「哦,那就好。」鄭叔叔放心地笑笑。鄭叔叔又問了好多問題,舒雅望都一一回答了,鄭叔叔又說了很多軍區大院裡的事,一件一件,一樁一樁地說著。

  舒雅望靠著車椅靜靜地聽著,陽光照在她脖子上的接吻魚項鍊上,很是耀眼。

  一直沉默的舒雅望忽然說:「鄭叔叔,開車去W市的杏花公園吧。」

  她忽然很想去自己設計的公園看看,那時他答應她,會帶她一起去看的,可惜他沒機會看了,而自己,也一直沒去過。

  五月了,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舒雅望下了車,走進公園,看著滿園的桃花開得正熱鬧。

  她忽然輕輕地笑了,腦子裡忽然想起多年前她和他的對話……

  她問:「你喜歡什麼花?」

  他說:「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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