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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9 以為銘記

  從夏天走到秋天,很快,亦很靜。那是我感覺最踏實的一段日子,身邊有桑農、弦子、江曉。還有江心午,他也一直關注著我的成績,似乎還關注著我的快樂與憂愁。

  可當後操場上那棵老樹飄落最後一枚葉子時,弦子決定要走了。她的理由是無法容忍學校與家庭的雙重壓力。

  弦子,你不可以做逃兵。我忍著淚,我希望可以挽留她。

  她笑了,很苦澀很無奈的那種。她說,如果人生也可以逃離,我會轉身就走。

  你不可以那麼悲觀,我們不都好好的麼?弦子,答應我,別走好麼?

  她搖搖頭。她說很多苦你不懂,每個人心裡的苦不一樣。沒有人能夠理解。人人都很孤獨。一木一石都很孤獨。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哭起來。我一直以為的最堅強最灑脫的女孩竟然如此脆弱,而我卻沒有探視過她的內心,她的那些孤獨是隱藏的毒藥,讓她暗自流血。

  她也流淚,但不像先前的肆無忌憚,她似乎在壓抑它們。為什麼,要留給我一個堅強的影子麼·

  晚上,我們蹺課。三個人在北城的一家小酒吧喝酒。江曉說,今晚都不許哭,又不是生離死別,我們還可以經常見面的啊。大家喝了不少的酒,但是都不願意說話,仿佛每個人心裡都承滿了東西,卻又很空。

  江曉提議去練歌房。他是對的,這樣就可以躲開來往人群的窺視。我說不喜歡夜莎,那家跟弦子去過的練歌房。後來,我們打車去了東環的流星雨屋。

  這裡更奢華,大廳的牆壁上打著鍍銀的暗光,西方裸體女人仿佛要從油畫裡走下來,她們驚恐地戰慄在這陌生的空間,眼神迷茫而渾濁。

  在服務生的招呼下,江曉到總台去開包房。我跟弦子跟在他後面,緊緊地拉著手,一直到房間裡才鬆開。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我特別想唱歌,他們也是。胡亂點歌,胡亂唱歌,我們像三個瘋子。一陣歇斯底里後,我跟弦子靠在沙發上不再動彈。江曉說,我給你們唱一首,認真點的。我說,先關了所有的燈,我討厭這些光。

  江曉關了燈,然後開始在機器上找歌,他說先給點掌聲鼓勵一下。這個傢伙故意在逗樂,可我實在笑不出來,而弦子,可憐的弦子,也一反常態變得冷漠寡言。

  江曉在唱那首老歌:

  有沒有一扇窗 能讓你不絕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 原來象夢一場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輸 有人老

  到結局還不是一樣

  有沒有一種愛 能讓你不受傷

  這些年堆積多少 對你的知心話

  什麼酒醒不了 什麼痛忘不掉

  向前走 就不可能回頭望

  朋友別哭 我依然是你心靈的歸宿

  朋友別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紅塵中 有太多茫然癡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觸

  ……

  再也忍不住,再也不要忍,我的眼淚決堤而出。弦子站起來跟江曉一起唱,用顫抖的聲音唱:朋友別哭……朋友別哭……

  可我們都哭了,那一夜,那一刻。不單單是離愁。

  天氣慢慢冷下來,有時我會抬頭看遙遠的高處,看那些茫然的掉隊的候鳥,看那些稀稀疏疏的灰色雲朵。

  弦子走了,江曉還在。我默默地說。

  但因為越來越緊張的學習,我們見面的機會更少了。他會經常發郵件給我,那是安撫寂寞的感動。他的郵件通常都不寫字,只畫一些卡通圖,有時候是兩隻曬太陽的小熊,有時候是一群辛苦搬運糧食的螞蟻,還有時候是一個咬著手指頭發呆的男孩。我明白這些畫面裡的含義,每次我都回復他一個笑臉圖示。但也有不明白的時候,那次他畫了一條河,一個男孩子在水裡,一個女孩子在岸上。我想了好久都理解不透,於是就隨手關了電腦,也忘記了回復。

  江心午鼓勵我嘗試寫作,他說我有天賦。在他的指導下,我的幾篇散文發表在了省報上。我依舊喜歡看他的眼睛,那種感覺是桑農、弦子、江曉都無法給我的,讓我有一絲慌亂也有一絲興奮。

  也許我不該去他辦公室,可偏偏是去了。他的眼神那麼讓人心疼,他醉了,他需要我幫她添一杯水。

  他們都離開我了,你也要走麼?

  不,老師,我沒走,沒走———

  他把我拉進懷裡,緊緊地抱著我。我的心都快碎了,我想我只是給他一點安慰,只是這樣,一會兒就好。

  可這時門被猛然推開了,有人闖了進來。在我回頭的刹那,我看到了一張失血的面孔,寫滿了絕望、痛苦與悲涼。

  之後,那張面孔轉身,離開,飛快的,讓我無法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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