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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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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些花兒 月末的最後一個星期是大休,弦子提議出去玩。於是她糾集了一些朋友,商量好去夜莎練歌房搞通宵。我當然也在她的邀請之列。 一過下午我就開始想著怎麼跟桑農說,我知道他從來不限制我的自由,但畢竟要夜不歸宿,我怕他不高興。我搶著幫他做家務,還一直甜言蜜語地陪他聊天。他識破了我的伎倆,雙手向後一背,一本正經地說,什麼事快快稟報。我告訴他弦子的邀請和打算,他眉頭一皺說不行。我一賭氣用力地擦起了桌子。哪想他哈哈大笑,不行——那是不可能的。我喊,桑農,你怎麼可以大喘氣啊?他說為什麼不可以啊,記住,唱歌、運動都是需要鍛煉大喘氣的,這叫生活藝術。 晚飯後我幫媽媽擦了把臉,看時間差不多了,我換上那件紅色水袖衫、牛仔短褲就要出門。桑農在一旁喊,回來回來。還有什麼事?爸。我有點不耐煩。 他變戲法地從身後拿出一個服裝袋子。他壓著嗓子粗聲粗氣地說,我可愛的灰姑娘,在您去參加舞會之前,請穿上它吧。 我興奮壞了,一把從他手裡搶過袋子,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件水湖色的無袖連衣裙。 從臥室出來時我低著頭。這樣款式的衣服我還是第一次穿,我說不清楚它是屬於旗袍還是屬於西式裙,大概是集兩種特色為一體的最新設計吧。 太美了,我的小仙女,快走吧,別讓你的朋友等。桑農讚美與催促的話一口氣說完了。我看看表,七點整,還好,不會遲到。走到門口,我調皮地喊,老爸萬歲,桑農我愛你。雖然我沒回頭,但是我能感覺得到他在背後大笑的樣子。 一路上我都哼著歌,還好23路公車上人不是很多,我覺得心情真是出奇得爽,看周圍的每個乘客都那麼親切。尤其是身上的裙子,說實話我很喜歡,雖然我還不知道弦子她們會有什麼評價。 水湖色,是罕見的顏色,比較清淡,也比較深邃,一般不用到衣服面料上。我只在一本紅學女性週刊上見過水湖色的絲綢小襖,那是一件價值不菲的蘇州手工刺繡挑染品,穿在萬種風情的女子身上,就算貌不出眾神韻也定壓人。我就幻象有一天我會不會也有那麼一件小襖,然後再吟唱兩句獨立小橋風滿袖,盈雪探窗愁無休。呵呵,真是想想就美。 我身上的這種懷舊氣息曾讓弦子頗為不解,她說你這個小娘子是不是轉錯了世,我就用俄語罵她神經病,反正她也聽不懂。如果她追問個沒完沒了,我就告訴她我剛才在說弦子真是集古今賢淑為一身的美女。她鼻子一聳,調皮地嚷,不稀罕,不稀罕,我就是我,田永麗,又名弦子。 美女這個稱呼太氾濫了,幼稚園的小娃娃也稱美女,大馬路上的婆婆阿姨也稱美女,它好像跟性別直接畫了等號啊,所以我們真有必要排斥這個稱呼了。這些都是弦子的理論。儘管在我看來弦子算不上真正的美女。可弦子說,所謂的美都是一種誇大的視覺混淆,你說當紅的那個叫什麼淇的大嘴女人美嗎?按照傳統審美觀點不好看吧。可人家那性感的身條和挑逗的眼神征服了許多男人和女人,於是這樣就又誕生了一個美的標準。有關美的命題,我永遠說不過弦子。我想,我這身裙子會不會惹她笑談?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其實這手機是桑農淘汰下來的,我平常上課絕對不帶,只是今天出門桑農非放我包裡。 惹塵,你怎麼還沒到啊,我們都等你了。弦子在催。 我說,快了,這就下車。收起手機,也真就到站了,隔著馬路就能看見站在夜莎門口的弦子。 她穿了件韓版娃娃裙,配上她今天特意打理的髮型,真是可愛。她一把拽住我,我以為她要責備我的遲到,我趕忙道歉,我說不好意思啊弦子。她好像沒聽見,她問,你這裙子哪買的?我說是我爸買的。她誇張地說,真是一個天仙女下凡啊。我說,你直接說俗氣老土不就得了。她連連搖頭,她說真的,漂亮極了,沒想到你老爸這麼有眼光。 在弦子的讚美聲中,我反而有點不自在了。於是我就問他們呢,弦子說早都到了,在二樓206包房。 眼前都是些陌生的人,這讓我很不安,我小聲責怪弦子怎麼能這樣。弦子說她就喜歡跟外圈的朋友玩,自由,放鬆。見我不開心,她只得又哄我,好了好了,我打電話從咱們班叫一個同學來好不好?我點點頭。 包房裡光線很暗,彼此間看不清面孔,這到讓我稍微平靜了一些。我坐在靠近門邊的那只沙發上。音箱的音量開得很大,他們也唱得肆無忌憚,三個麥克被搶來搶去的。沒有人能注意到沉默的我,我忽然很失落,莫名地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其實我也羡慕他們,也想跟他們一起瘋瘋癲癲地唱啊跳啊,可我放不開,心裡的那點矜持和高傲在作祟。我想,如果我再在這裡呆三分鐘的話,我會發瘋。我悄悄地退了出來。 夜莎在身後了,繁華和熱鬧也都在身外了。走在清冷的大街上,突如其來的傷悲包裹住我。我該去哪裡呢?桑農此刻一定在辛苦地校對文字,那是他掙錢的工作,而白萍永遠盯著電視。桑農,可憐的桑農,若不是白萍你可以更好,若不是惹塵你也可以更好。生活裡的兩個女人消減了你一貫以來的傲氣和才氣,你被青菜麵粉壓垮了。你為什麼不放棄呢?我甚至都希望你離開。不,不能,誰也不能離開…… 腦子越來越混亂,我不知道上天為什麼要我承載這些不公平的東西,而面對周圍禮節性的微笑我還得假裝出快樂的樣子。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走也好。我錯過了最後一班公車。 夜晚的街道讓我沉迷無措,它完全跟陽光下的北城不一樣。我念著,北城,你是否也有憂傷。 突然,一輛自行車橫在了我的面前。 江曉。我一下子喊出他的名字。 呵呵,惹塵記性蠻好的。他邊說邊從單車上跳下來。 他問我怎麼一個人,要去哪裡。我不想回答,我搖搖頭,他也就不再追問。 他說陪你走走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於是,一前一後,街上多了兩條影子。 為什麼人會有那麼的不快樂?我忘記了身邊的江曉,我在自言自語。 因為人生來就是受苦的,沒有一個例外,就算你看到光鮮的花開,可你不知道有的花綻放一次需要流多少血,所以那花才有了顏色。江曉在回答我的問題,不,或者說他也是在自言自語。 可是,一朵花真的需要流血才有顏色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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