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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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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時確定了小寶骨髓移植的具體時間,也就是十天之後。 在整個十天的過程中,小寶需要經歷一個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過程。各位讀者想必很少瞭解骨髓移植的具體細節。這裡就簡單敘述一下。 小寶在徹底進無菌室之前要進行半個小時的藥浴,讓小寶徹底成為一個無菌人。然後穿上消毒衣,通過四道隔離門進入單人病室。這是一個高度無菌的環境,所有的東西都要經過嚴密消毒,一天一換,單人病室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病房,只不過面積小一點,大約等於半間屋子。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小凳。一切都經過嚴格消毒。靠床頭的牆壁佈滿了很多金屬孔,牆壁裡面有一颱風機,它一刻不停地強制倉裡的潔淨空氣永遠向一個方向流動。 小寶進入病室後,護士給小寶做鎖骨下靜脈插管,然後就開始了持續十天的化療過程,化療方法就是每天吃與她的體重相當的多粒馬利蘭化療藥。 當天晚上小寶就開始腹瀉,這是化療藥的反應。從這一天開始她要接受一個星期的強化療,藥物劑量接近致死量,這個劑量與普通化療在劑量上有很大區別。這樣的大劑量目的是殺死小寶體內自身的所有白細胞,為移植骨髓做預處理,這個過程要持續三到四天,然後就是靜脈注射化療藥物時期,這個過程又需要三到四天。 化療對人實際上是一種摧殘,進無菌室前還活蹦亂跳的人,幾天化療之後,就會被藥物折磨得一點勁兒都沒有了,就像藥物中毒一樣。這種方法其實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原則,體內白細胞消滅得越徹底,以後復發的機會愈少,痊癒的幾率就越高。 在整個化療期間,小寶要經歷腹瀉、嘔吐、出汗、發冷、頭疼、噁心、尿頻、潰瘍、出血等多種化療反應。這對一個只有六歲的小女孩來說,命運給予她的生命的確是殘忍了些,但如果與後來的事情相比較這些殘忍似乎卻更要好得多了。 披頭每天去醫院看望小寶一次。他對這個小女孩有了一種異乎尋常的關切,他說不出為什麼,他就是在心裡惦記。那種惦記讓他心神不寧,感覺有某種說不清楚的困惑纏繞著他,他想弄明白那是什麼,可似乎一點清晰的影子都沒有。 他這段時間開始疑神疑鬼,對周圍的事物極其敏感。他與生俱來的對危險的敏銳,讓他開始擔心起自己來。我這是怎麼了?披頭問自己,難道我神經有問題嗎?是不是真有什麼邪惡的事情開始接近我。他在很多時候都奇異地感覺到背後有人在看著他,那種感覺,似乎像是在黑夜的林中小徑行走,兩邊有無數的眼睛在看自己一樣。對披頭這個從小就歷練得對恐懼已經麻木的人此時也有了懼怕。他想搞明白這種未知的危險是什麼,但他卻一點都理不清頭緒。 披頭每天看小寶的時候都與小寶通電話。在電話裡,小寶由於化療反應的痛苦使她接到披頭的電話就哭聲不斷,這讓披頭非常難過,那種難受就像小寶真是自己的親人一樣。小寶對他異乎尋常的依賴與親近也讓他感覺到某種說不清的情緒在裡面。也許師傅說得對,小寶真是我命中不可缺少的人。我註定要救她,就像將來她註定要救我一樣。 披頭在這十天中又去見了師傅幾次。現在丁伯已經不乞討了,當披頭有了錢之後,披頭就把錢交給師傅,因為披頭沒有合法的身份,所以就把錢存到師傅的戶頭上了。在丁伯提醒他這樣做不妥時,披頭說,我沒有親人,你也沒親人,我們就是情同父子,我不信任你信任誰呢。這些話讓老人淚花直流。過後披頭就和師傅商量好做小買賣要辦的幾件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做什麼,在哪裡做。於是丁伯這段時間白天就四處尋訪,夜裡籌畫,對此,披頭不管不問。 他住酒店後也想請師傅來,但丁伯認為他不適合住那樣高級的地方,不習慣。於是披頭只好一個人住著。披頭每次見師傅的時候還是去丁伯的那所謂的別墅裡。但丁伯認為披頭既然收了對方的錢就應該把事情辦徹底再說以後的事,另外丁伯也要籌畫買賣,他讓披頭不要來打攪他,等一切好了之後,讓他直接接手就是。於是披頭也沒再去看師傅了。 這天,披頭被內心的焦慮折磨得很是心煩,於是去找師傅,想讓師傅斷斷,但卻遭到師傅的責備。 「我想事的時候你別來打攪我!」丁伯說。 「師傅,我也不是想打攪你,我是想向你討教個事兒。」 「什麼事?」 「我這幾天心神不寧,好像總是有什麼事煩著我,所以我想問你個解法。」 丁伯聽了這話很是生氣,說:「你沒見我忙嗎!別整天疑神疑鬼,等我把手頭的事做完,我好好給你解解。」 披頭垂頭喪氣地離開了,他本來想從師傅這裡得到某些提示和幫助,但卻一無所獲,他沮喪卻無可奈何。也許真是我疑神疑鬼,披頭對自己說,我也不管了,即便有什麼災難降臨到我身上,我再也不管了。難道我真需要在乎誰來整治我嗎?我看我得買把刀帶在身上。他想到這裡,於是到一個雜貨鋪買了把鋒利的切菜短刀,他讓人把刀刃開得很鋒利,以防有什麼變故發生。 他依然每天去看小寶。小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化療的痛苦越來越深重,小寶父親的精神此時也非常萎靡,似乎蒼老也爬上了這個中年人的頭頂。而那個羅太太似乎還有一絲力氣,在張先生身邊使勁兒地安慰他,同時也四處張羅著事情。披頭明顯地看出,小寶家的一切事物已經全部在羅太太的掌控之下了。 終於有一天在披頭與小寶通電話的時候,小寶哭著對披頭說:「叔叔,我怕,我夢到你不來了,沒人給我血了。」 披頭安慰她,「放心吧,叔叔一定會來,小寶,叔叔救你就是救自己。」 灼灼的目光看著下面的土地,那白色、黃色和鉛灰色交織起來的街道和建築。 「是!我的女兒是應該有這種性格。」披頭喃喃地說,「小寶,我們下去吧!」 披頭驅車進入市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在他的眼前,一切依然是那麼熟悉,經過五年的時間很多地方已經改變了,很多建築都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樣子。但街道,人們臉上的表情和姿態,嗓音依然如過去一樣熟悉。披頭把車窗打開,從街道上飄來熟悉的味道,那北方特有的烹煮牛羊肉的味道,都讓披頭陶醉不已。 「我回來了!」披頭感歎道,「五年了,我終於又看到熟悉的城市,見到熟悉的臉孔。真是世事滄桑,一切都如過往雲煙。」 小寶趴在車窗上起勁兒地看著窗外,對一切都覺得那麼新鮮。 「老爸!這裡的人都穿得老土啊!」 「是啊!這裡比南方落後。」 「是不是這兒的人都比較窮啊?」 「是啊!」 「那你小時候一定和他們一樣嘍!」 「比他們還不如呢。」 「啊!那你小時候一定很難看了。」 「是啊!你老爸小時候鼻涕拖得老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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