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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考好試,只是為了堵住我爸沒完沒了的嘮叨。我遲早會出國學音樂,成績這東西對我來說沒有影響。我只用把現在過好。」

  她說完就興高采烈地跑去找柯冉了。

  這話不無道理。她真的只需要享受現在。我隱約覺得,我們的友誼已然達到了某種極限。我每時每刻必須要向前。實現夢想的道路對我而言是艱辛的,她永遠不能理解。我們的路不一樣。她的確是個好朋友,卻永遠不能成為我的戰友。

  「真幸福。」一直低頭沉默著的蘇明理感歎了一句。

  這時,白麗停住了手上的湯勺,微側著頭看向蘇明理。似笑非笑。一掃而過。

  【vol.6】

  期中考試一結束,大家腦子裡緊繃著的弦一下就鬆開了。成績公佈之前的日子,雖也就是一周左右,但的確是一段奇妙的時光。

  學習壓力短暫地被拋諸腦後,我們這幫烏合之眾感到沒頭沒腦的疲遝。這時,錢,成了話語間縈繞不去的東西,成了心尖上熠熠發光的字眼。大家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它,但又忌諱將它直接地說出來。每當有誰破壞了這種默契,艾利亞總說:「不談錢,談錢多庸俗。」

  她說,自己雖愛斃了香奈兒和迪奧,但也有很慘地穿E-LAND的時候。

  「我媽總愛給我買貂皮小背心,叫我天冷的時候穿。可是我覺得它們顏色不好看,所以每次都把它們丟在衣櫃裡。」白麗添嘴道。

  她們的確只是在談衣服。

  聽著聽著,我的思緒像香奈兒那兩個半圓一樣交疊,頓悟到,象徵手法的使用是多麼重要!

  當我得意于自己超強的歸納能力之時,蘇明理每每惡作劇般地對她們說:「談錢,談錢多直白!」

  艾利亞縮縮脖子,躲到被窩裡聽歌去了。

  久了,我總結出來,蘇明理被錢壓迫著,我被錢捆綁著,艾利亞被錢供養著,白麗被錢裝點著,而寧小宇,則和錢嬉戲著。

  甯小宇常常游走於兩個極端。有時,她會穿出昂貴得令人咂舌的衣服,冷不丁地又換上些地攤貨。我之所以知道那些是地攤貨,是因為我去商業街的時候曾親眼見過。那時,看著街邊綿延幾十米的大紅大綠的小攤,我心中頓生一種難得的優越感——經過那裡時,我總是昂著頭走過的。

  但是,寧小宇居然會穿這樣的衣服!每當這時,我就會疑心金融風暴已經席捲而來,一夜之間,刮走了小宇他爸所有的錢財。

  「你不是受到什麼刺激了吧?」我探詢般地看著她。

  「昨晚,我露宿街頭。」

  「貴族學校嘛,生活方式特別點也無所謂。」艾利亞老跟我說,「生活不就是為了享受嘛。寧小宇享受感情,我享受花銷,有那麼些無聊的人享受學習,說白了,也沒什麼不同。」

  她的話聽起來就像黑洞,茲拉茲拉地將我席捲進去。我埋怨似的想,你一個人躺在溫床上就罷了,何苦向我傳播享樂主義。但我也不是一點沒被打動。容我仰天長嘯一句:行樂當及時,何能往來茲!

  之後,我不可遏制地自鄙了起來。夜裡,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我一直都是這個動作——不知怎麼地,想起了邱曇。

  她永遠不會說到這些。一個人生命裡曾有過的種種熱望,日復一日在去醫院的路上逐漸磨損,最後終於殆盡。學校成了驛站,中轉內心的惶惑與命運的無常。

  我難忘不久前那節美術課。露天玻璃頂棚的美術廳在六樓,每次爬上去,健康的人都會覺得有些吃力。邱曇難以企及這樣的高度,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一個人留在教室裡。畢竟,在現實裡她寸步難行,在精神世界裡她痛苦掙扎。可是她非要上去不可。美術課快要上完時,她才大汗淋漓地爬上樓來。下課鈴宣告她馬上又要扶著欄杆蹣跚地下樓了。如此一來,又有什麼意思?我一直在猜測,從一樓到六樓,她一步步往上爬,在極度困難的攀爬中,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悲傷?自哀?抑或不抱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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