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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便不能授之以真心。她懂事之後的第一課,秦韶便是這麼教的。

  鐘展從她眼中讀出猶豫,不由得笑了笑,笑容有些無奈:"你和白公子可以毫無顧忌地爭吵打架,在我面前卻放不開。"

  蘇閑花覺得這句話有點叫人為難,勉強扯了扯嘴角:"那是因為我很討厭他。我又不討厭你。你對我那麼好,為什麼要和你吵架呀?"

  "我對你好?"他的聲音一頓,若有所思,慢慢地靠近過來,牢牢地盯住她的眼睛,美好的面容鍍上了一層瓷白的月光,看起來有種叫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輕輕彎起嘴角,低聲道:"你真的覺得,我對你好嗎?"

  她忍不住朝後退去,心跳一聲快似一聲,木樨清香溢滿四周,叫人頭昏腦漲的。今晚的他好像和平常不一樣,神情?氣勢?說不上來。她幾乎要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掉頭跑掉。眼神四處亂飛,最終還是只能被眼前的面容吸引回來。真的好看,和白念塵的冷峻桀驁不一樣,和秦韶的清嘉疏朗不一樣,甚至是容貌妖魅過人的程紅笑,都不一樣。平時如此溫和淡雅的一個人,此時看來卻有一種逼人的貴氣,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睥睨眾生的貴氣。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他的唇上,薄薄的唇,形狀漂亮,微涼,柔軟……想到哪裡去了!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飛快地閉上眼睛,伸手抵在他肩上:"你、你別過來了!我沒地方退了!"

  她的後背緊緊地貼著又涼又潮的石壘牆壁,不知不覺間上下左右都已經沒有了退路。

  他定定地看著她臉上不由自主泛起的紅暈,半晌,不由得垂睫低笑起來。這樣一笑,那些暗夜帝王般的氣息就此消散不見,嘴角漾起小小的笑窩,看起來溫柔又和氣,還有些寵溺:"還說你不怕我?我都沒說什麼,你就怕成這樣。"

  "那……那你請說……"她暗暗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汗濕重衣,真是沒出息到家。

  他沒有退開,繼續把她困在牆角,半晌,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問我?"

  她毫不猶豫地搖頭:"沒有。"出於野獸般的本能,她知道這樣的人不好惹。原本就不應該認識,既然認識了,就不能深交。否則難保將來不會引火上身,此乃明哲保身之根本也。

  鐘展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笑容卻不變,繼續很有耐性地循循善誘:"那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要對你這樣好?"

  她從善如流地接口:"為什麼?"

  "為什麼……"他略略側過頭,看起來像要吻下去的樣子,"花花,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砰!"

  她只覺得腦子裡炸開了一蓬煙花,五顏六色的,亂花漸欲迷人眼,千樹萬樹梨花開……她思考不能,只能呆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鐘展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有再靠近,伸手把她拉進懷裡,道:"天氣冷,別靠在上面,露水會把衣服弄髒的。"

  "哦……"

  "快要三更了,回去睡吧。"

  "好。"

  蘇閑花幾乎是整夜睜著眼睛,眼巴巴地看著窗紙漸漸發白,再眼巴巴地看著陽光透進窗櫺。

  她不想出門,一出門就要和鐘展見面。對於昨晚那些對話,她越想越是煩惱,似懂非懂的,說不懂卻又有點懂,說懂也不全然懂……他說"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嗎"……這句話好生微妙,換在一個月之前,她一定會特別嬌羞地認為那是他對她表露愛意的婉轉說辭,可是現在,她再也不敢貿然下結論。她怕表錯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管什麼事,第一次做錯是無知,第二次再錯就是愚蠢"--這句警世格言,是秦韶拿著戒尺,用武力逼迫她一字一字背下來的。

  她覺得自己應該去找他問問那個"心意"背後的意思,並請他以後說話不要這麼含蓄。但她預感自己今天見了他恐怕連話都說不好,只能一直躲著做縮頭烏龜,直到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才打開門偷偷地溜了出去。

  但是她很快發現,鐘展不在,就連苗若檀也不在!

  鐘展托掌櫃的留給她一張字條,只說是自己有事要去處理,大概要兩天之後才回來,讓她先和苗若檀一起上路。等到了碧落穀的岔道上,他就回來和她道別。

  蘇閑花看完這張字條,松了一口氣,心裡卻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就像好不容易憋足勁兒出了一拳卻打了個空。什麼都沒問,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再見面,還能問得出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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