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花弄影(34)_蘇非影

三十四

　　"沒什麼。"他笑著，伸手將綰發的白玉簪抽下，一頭黑髮如瀑布一般垂在肩頭，燭火搖曳之下，竟如謫仙神人。一隻修長秀美的手掌伸到姬夫人面前，道，"墨蓮，你剛剛替她梳的是什麼髻？再教我一遍吧。"

　　"你想做什麼？"

　　"那麼繁複的細節，你以為她會有這份心思記住嗎？"鐘展無奈地笑了笑，"既然要做，那便做到底吧，半途而廢可不好。"

　　姬夫人看著他俊挺雅致的側臉，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一邊用梳子挑起他鬢邊的髮絲，一邊笑駡道："你可真是個禍害……"

　　三

　　蘇閑花走出第二道山門，驚醒了正靠在牆邊打瞌睡的段如花。

　　段如花急忙站直，道："你終於出來……"話才說了一半，另一半卻突然哽塞在了喉嚨裡。一雙眼睛定定地落在蘇閑花的身上。她上下左右地瞧了十數遍，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原來你長成這樣……"

　　蘇閑花頓時尷尬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很怪對不對？我就說很怪嘛……我看我還是換回去好了。"

　　"不，不要！"段如花急忙拉住她，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既然這是夫人的意思，你還是不要拂逆她比較好。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出穀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去忙吧。"

　　"我不忙，我已經和夫人告假了。我要順便回家……"

　　蘇閑花停下了腳步，難以置信又莫名驚喜："如花，你要回家？"

　　"嗯。"段如花背著雙手朝前走了幾步，雙頰染了些許紅暈，低笑道，"爹爹不許我學武，我就和他大吵了一架，偷偷地跑來飛花小築。那一天劍聖前輩來看望夫人--你知道嗎？夫人曾得前輩傳授過一招劍式，從此兩人便一直是朋友。劍聖前輩來的那天我心裡特別難過，覺得爹爹很過分，就一個人躲在石崖下頭哭，正好被他老人家看到了。"

　　蘇閑花眨了眨眼："劍聖前輩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對大神級別的前輩，要做到沒有半點兒好奇心基本上是很難的。

　　"是一個……"段如花想了想，癡癡地笑了起來，"……很溫柔的人。"

　　蘇閑花怔住了。她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形容一個武林前輩。段如花繼續道："劍聖前輩見我一直哭，就問我出了什麼事。我本來打算對誰也不說的，可不知道為什麼，見了他卻忍不住全說了出來。說完之後他也沒有安慰我，第二天就離開了飛花小築。那時候我倒是沒覺得怎樣，我是這麼想的，一個人人敬仰的大人物肯紆尊降貴地聽我這樣一個小姑娘哭訴，那已經是很榮幸的事了。所以當他再次找到我，請我幫忙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要知道天下間那麼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一面，我不光見到了，還能幫他做事，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可是我剛剛聽了你說的話，突然想到很多之前沒有想過的問題……蘇姐姐，你說得對，前輩讓那些人費盡心思地把我找出來，到底是為了給誰看呢？飛花小築那麼多的弟子，為什麼偏偏找我？天下間那麼多吝嗇到一毛不拔的人，為什麼偏偏是我爹？蘇姐姐，我想我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告訴天下人的，而是為了告訴我……"

　　蘇閑花摸了摸鼻子，對方熱切中帶著崇拜的目光讓她十分不習慣："如花，那個，其實我不知道劍聖前輩的意思，我是猜的。"

　　段如花卻如沒聽到一般，帶點緊張又帶點不安，絞著手道："我想過了，我要回去和我爹談談。我一直覺得他不理解我，可我也沒怎麼理解他。他覺得學武功就是打打殺殺，他覺得天哥是看中我們家的錢才接近我……我只會跟他賭氣，卻沒有想過解決問題的辦法。或許讓他見見夫人，見見天哥，他的想法就會改變了。這次我失蹤了那麼長時間，他一定是急壞了……"說著，兩人到了山門口，段如花一邊拴門閂，一邊笑道，"不過，如果他還是不答應的話，我只能再想辦法逃了。這三天我跟珍珠姐姐學了點小本事……"

　　段如花的話音突然停住了，因為她身邊的蘇閑花很突兀地停下了腳步。在她們前面不遠處的河灘上，有一個人正倚在野櫻樹下，懷抱長劍，一身白衣，伴著粉色櫻花瓣飄落，風姿秀逸，好看得就像一幅畫。

　　他聽到開門的動靜，慢慢地挺直了身體，眼睛微微眯起，那種眼神……蘇閑花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驚訝？嘲弄？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深邃。總之她知道他是在看她，而且是那種不懷好意的目光。

　　她低聲道："如花，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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