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花弄影(19)_蘇非影

十九

　　"丫頭，老人家十分倒楣遇到對頭了，眼下得避一避。三天之後在鎮外飛花小築等我，咱們不見不散……"

　　話音漸低，這個姓呂的老人前一刻還是垂垂老矣的模樣，此刻卻像一尾滑溜的魚，竟然一下就混在人群中不見了蹤影。

　　蘇閑花看了看空空的手掌和掉落在地上的銀票，滿腹狐疑地朝後看去，這一看，頓時把她也驚得愣住了。

　　她沒看到老漁夫的對頭是哪一個路人甲，但是她卻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不遠處那個唇畔含笑，步履閒適的俊雅公子，不是鐘展是誰？

　　看見鐘展的臉，蘇閑花有一瞬間呆滯，然後迅速轉過身，像呂老頭一樣把自己蹭到人群中，順便撈起袖子遮在臉上，心裡直嘀咕：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這麼畏首畏尾其實不是她的作風，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害怕，畢竟是她喝醉了把人家給輕薄了……一想到這個事，她的臉就開始發燙，她雖然彪悍些，但到底也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出了這種糗事，叫她怎麼和當事人見面？

　　隨著人流漸漸離開了主要的街道，蘇閑花朝四周望瞭望，終於看不見鐘展的身影，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哪怕是將來被秦韶取笑沒膽量沒擔當，她也認了。

　　走了幾步，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呂老頭臨走的時候的話：三天之後在鎮外飛花小築……

　　三

　　"飛花小築"這個名字，她知道。

　　以黑風寨所在的落羽山為中心，山下共有兩個城鎮，一個是南山的宛城，白家的玉麟山莊就在那裡，出了宛城一路往東就能到達西京羽之都；另一個則是西北方向的落羽縣，背靠落羽山的萬畝竹林，以盛產落羽翠竹而聞名天下，是個富有的商城。

　　而清河鎮，就在宛城和落羽縣之間，前往玉麟山莊的武林人士和前往落羽縣的商販，都要在此歇腳，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交通要道。

　　但"清河鎮"這個名字，在江湖人的眼中還有另一種含義。

　　鎮外十裡，有樓懸於玳瑁河谷崖壁之上，名曰"飛花小築"。

　　飛花小築的主人是個女子，姓姬，大家都喚她一聲姬夫人。"姬"姓是本朝國姓，因此也有傳聞她是皇室子嗣，但終未得到證實。聽說姬夫人年紀不大，但她不大露面，就算出現臉上也蒙著面紗，以至於至今沒有人見過她真正的容貌。

　　這位神秘的飛花小築主人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她手上經營著一門和江湖人物有莫大關係的生意--鑄劍。

　　或者冶制，或者舊劍重塑，又或者斷劍再續……要求卻只有一個--只能是劍。

　　由飛花小築鑄造的劍器，無一不是劍之上品，尤其是一年僅鑄造三把的"飛花劍"，一經入市，立刻成為江湖少年爭相求之而不可得的上佳武器。

　　每到冬季玳瑁河水冰封，便是飛花小築開爐的時候。河谷內十六處洞窟燃起熊熊大火，扶搖直上的青煙連百里之外的宛城和落羽鎮都能看見。

　　鑄劍，初聽起來和"飛花小築"這個風雅的名字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當一件事情過於深入人心之後，任何不合理的地方都會變得合理了。

　　蘇閑花會知道飛花小築和姬夫人，是因為同樣使劍的白念塵和黑風寨六當家，年方十六的梅下生。白念塵是玉麟山莊獨子，自小練劍，對姬夫人一向推崇有加。至於梅小六，雖然以暗器見長卻偏偏喜歡隨身配劍充當英雄少年。去年年初，他費盡心思從白念塵手裡得了一把三年前鑄造的飛花劍，笑得一張嘴三天都沒合上。

　　至於蘇閑花自己，對這位神秘的鄰居卻不大感興趣，因為她是用刀的。既然姬夫人不鑄造別的兵器，那她的盛名也只有在使劍的人心中才有價值。偌大的江湖，使劍的人不過十之一二，這便註定姬夫人成不了讓人趨之若鶩的大人物。

　　玳瑁河谷高大陡峭的紅岩山已近在眼前。十裡地並不算很遠，蘇閑花本就漫無目的，不知不覺中竟走到飛花小築附近來。

　　那個古怪的老漁夫究竟為什麼會叫她來這裡見面呢？

　　她站在崖邊朝河谷中望去，時值春暖花開時分，玳瑁河初初解凍，一帶蜿蜒碧水靜靜地淌過穀底，河邊綠樹成蔭，野櫻盛開，看上去一片雲蒸霞蔚。

　　這景色固然美麗，更叫她吃驚的，卻是向來寂靜的河谷中竟然三三兩兩地站著許多人，雖然不算擁擠，但粗粗一數竟也有百十人之多。這些人在河邊或坐或站，聊天看景，不像是來找姬夫人求劍的，倒像是來郊遊的。

　　她起了疑心，便決定要下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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