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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她突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換了很認真的口氣說:「姐姐,那筆錢,就是爺爺留給我的那筆遺產,你一定要收下,你不收下就是對我的傷害。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我也懂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所以請你相信我,我並不是因為同情你才把錢給你的,而是因為愛。但是除了錢以外,我不知道還能用什麼來表達我的愛。姐姐,我真心實意地希望你過得好,姐姐,請你一定要幸福!」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掛了電話。

  我聽著耳邊的「嘟嘟」聲,怔住。

  這個小丫頭,她總是讓我歡喜讓我憂。

  我把手機還給沈以年,對他們笑了笑。

  我看到加媚一直都在一野的墓碑前,好像是把眼淚哭完了,腫著一雙眼睛發呆。我走過去,輕聲說:「他是天使,該回家了。」

  她搖了搖頭說:「我相信他還會回來的。」

  誰不希望呢?我心想。如果可以,我寧可用我的生命和他交換,起碼這個世界上還有愛著他牽掛著他的人,而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上帝留給我的生命,對我而言根本就是加倍的折磨。

  「對了,」加媚打斷我說,「天使有話要我轉告。」

  我看著她。

  「他說,孤兒院的老槐樹下有他埋的東西,他讓你去看。」

  會是什麼東西呢?我一肚子疑惑,正要離開,沈以年擋在我面前說:「我送你回去,回到那個孤兒院。」

  我要拒絕,他說:「請滿足珂雯。」

  我沒有後退的餘地。

  在梅朵姐家休息了一天,我們就啟程了。臨走前,梅朵姐拉著我的手說:「阿久,我們時刻歡迎你回來。」

  「對,」鵬哥跟著說,「這裡就是你的家。」

  我笑:「什麼時候學會煽情了?」

  其實我說不出謝,對他們,謝是多餘。

  沈以年等在樓下,我擁抱梅朵姐和寶寶,作別。

  轉身的一刹那,我明白,也許,我們從此都不會再見。

  沈以年要搭飛機,我卻堅持要坐巴士。當初,我和一野就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現在,我要用同樣的方式回歸。

  計程車在開往車站的途中經過「沒有名字的故事」,還是那個藍色的牌子,白色的楷書,玻璃門上,貼著新電影的海報。我看不到裡面,但我熟悉它裡面的每一寸空間。曾經,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可是現在,它不屬於我了,我只希望,擁有它的人可以遇到幸福的故事,而不是像我一樣,沒有結局。

  一閃而過。

  我所經營的美好,我曾付出的等待,我深刻的念念不忘,我埋藏過的希望,我悲傷的淚水,我淒涼的青春,我鬱鬱蔥蔥的絕望……

  再見!

  十三房,一野曾經住的房間,那裡面是新的一批小孩,他們好奇地看著我。陸媽媽把他們都叫了出去,坐在一野睡的那張床上,問:「這些年,你們都是怎麼過來的?」

  我笑笑,看著窗外植物的巨大葉片說:「我們是在一個大雪的夜晚離開的。」

  陸媽媽和沈以年靜靜地聽我講,講離開以後的事,那些沒有名字的故事。我從未說過那麼多的話,每講到一處,總會有一些畫面跟著冒了出來。我十一歲,跟在一野的身後一次次地把腳從雪裡拔出來,閃著詭異燈光的巴士停在我們面前;十三歲,我們在一個小鎮上,下雨了,我和一野蹲在一個房檐下躲雨,一個好心人丟給我們一塊麵包,卻被一隻野狗搶走了;十五歲,我在一個小飯店裡打工,每天提著客人吃剩的肉片帶回家給一野,他狼吞虎嚥地吃;十七歲,和一野在寒冷骯髒的旅館裡相擁入眠;十八歲,一野在外面和別人打了架,渾身是血地回來;十九歲,一野和加媚從我面前走過,我的手放在肚子上,那裡面有一個生命正在孕育,我昏倒在街頭;二十一歲,我在梅朵姐家裡再次遇到一野,他隔著人山人海對我微笑;二十三歲,一野握著我的手,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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