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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媽媽們怎麼也不相信我跟阿大抱在一起的事實,甚至有人說:「十三房的阿大玷污了阿久!」

  我說:「沒有,是我自願的。」

  陳媽媽一個巴掌打過來,卻被陸媽媽攔住,她為我們辯解:「他們是兄妹,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不是我們想的那樣?」陳媽媽大叫,指著我說,「你自己聽聽她是怎麼說的!」

  我咬著唇,對自己說:「不要哭,不要哭。」

  「非得餓她幾天才行!」陳媽媽最後下命令。

  我被鎖到屋子裡。這間屋子,就是上次關過阿大的房間,沒有水,沒有食物,仍是一個冬天,我在這裡等死。

  那天夜裡,門外有動靜,我豎起耳朵聽,突然,門被打開,阿大背著一個大包,嘴裡叼著煙,痞味十足地進來,拉起我,說:「我們走!」

  「去哪兒?」我小聲問。

  「逃出去。」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不!我不走!這是我的家。」

  「家?」他冷笑,問,「你就準備死在這裡嗎?」

  我不說話,他拍拍我的頭,說:「乖,走吧。」

  我跟在他後面,又冷又餓,一路跌跌撞撞。翻牆出來,我最後回頭,看到陸媽媽房間裡的燈是亮著的,她就站在窗前,看著我們。

  「看,陸媽媽!」我叫阿大。

  他拉著我往前走,頭也不回地說:「你看錯了。」

  「沒錯,就是她!」

  阿大不說話,一個勁地朝前走。

  雪還沒有化,厚厚一層,我們的腳踏進去,拔出來,機械一般。天地茫茫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身後也已模糊。

  終於有一輛巴士停在我們面前,阿大帶我上去,說:「坐上這輛車,從此你就是許念久,我是陳一野,知道嗎?」

  我木木地點頭,看著車窗外無窮無盡的白色,突然就明白,我是再也再也回不去了,一切一切,都結束了。

  十年,我們顛沛流離,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打工,生活,最窮的時候,我們靠乞討為生。終於我一天天地長大,我們的生活也一天天地好起來,我們來到現在的這座城市,我以為,我們就要幸福了。可是這時候,一野卻消失了,更糟糕的是,我懷孕了,一個小生命就在我的身體裡,他也會成為孤兒嗎?

  我辭了工作,拼命打聽一野的消息。然後在某一天,我看到一野跟一個年輕的女人從車上下來,朝我走來。我看著一野,他穿著好看的衣服,也看著我,微笑著,陌生著,他一直看著我,挽著那個女人,從我面前擦過。

  「那不是一野嗎?」我的鄰居梅朵姐看到我,又看到一野。

  天突然就開始下雨,那麼大的雨,每一滴,都像千斤石一樣壓下來,砸到地上仿佛都能砸出一個坑。我抬頭看著天,那麼陰。一野,你媽媽死的時候,天空也是這種顏色嗎?好像世界末日。

  我是真的還沒準備好結束啊!

  然後一片黑暗。

  醒來時,梅朵姐陪在我身邊,她說:「孩子沒有了。」

  我不語。她繼續說:「那個女人叫加媚,是衛生廳廳長的女兒。」

  我仍是一句話不說。梅朵姐握著我的手說:「阿久,好好活著。」

  我終於開口:「好。」

  後來梅朵姐嫁了人,是我住院的時候,同房的一個病人家屬,我們都叫他鵬哥。有一次梅朵姐回家碰到了他,一起回家的路上攀談起來,鵬哥有一間小小的工廠,他邀梅朵姐去他工廠裡上班。一來二去,順理成章。

  鵬哥的事業剛剛起步,但很有潛力。最重要的是,他是個腳踏實地的男人,並且一心一意地愛著梅朵姐。

  梅朵姐借我足夠的錢,幫我盤下這家店,請了店員,「沒有名字的故事」,便在這個城市的某一個角落裡,生根,發芽。

  如果沒有梅朵姐,就不會有許念久,是她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給了我生存下去的理由,把我從死神那里拉了回來。

  拿到手機的第二天,一大早它就開始叫囂,我接聽:「喂?」一邊心想,梅朵姐會有什麼事呢,這麼早。

  那邊卻傳來小開的聲音:「嘿,是我。」

  我十二分驚訝:「怎麼會是你?!」

  「大姐給我你的號!」他興奮地說。

  這個梅朵!

  「有事嗎?」我問。

  「你先下樓來。」

  「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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