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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小人書

  那些小人書

  一直以來,我都堅定地認為童年時的那些小人書是一些奇妙的以通俗形式作為媒介的實際上具有藝術根骨和品格的奇妙存在。

  曾經,在那還不識字於是也就還沒有憂患的人生歲月裡,小人書是我極大的樂趣和安慰,最喜歡對著圖話猜故事內容,自己編造出一些驢唇不對馬嘴的故事。

  有一年過年的時候爸爸的好朋友送了我一套西遊記的小人書,全套三十五本,封面是彩色的,裡面是黑白色小巧又不乏細膩的畫面。我愛愈性命。

  雖然一個字也看不明白,可是也時刻拿在手裡,沒事就沖著那些畫傻樂。

  後來我央求爸爸媽媽給我念那套小人書,因為聽得太認真以至於幾乎一字不落記了下來,甚至精確到讀到哪一個字的時候翻頁。後來爸爸媽媽的朋友到我家來做客的時候我就多了一項惡趣味的表演--拉住那些無辜的叔叔阿姨聽我朗讀小人書,讀到翻頁的地方還煞有介事地翻過去。我的表演如願以償驚到了大批量單純的大人,紛紛對我爸爸媽媽讚歎:"你家閨女怎麼教的?認識這麼多字?"

  那些成套成套的小人書曾經是非常奢侈的東西,童年時的最大夢想之一就是擁有全套的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紅樓夢、聊齋、成語大全,還有愛國主義故事。可惜至今我還是只能抱著舊書箱子裡那套被翻過無數次卻仍舊保存得非常完好的西遊記追憶美好童年。

  小時候我曾經認真研究過究竟應該管連環畫叫"小人書"還是"小兒書",也就是,究竟是"畫了小人兒的書"還是"給小孩兒看的書"。後來蓋棺定論是"小人書",因為我拒絕承認連字都還不太認得的自己是小孩兒。

  當然,拒絕承認自己是小孩兒幾乎是所有小孩兒的通病,就像堅定自己還是小孩兒是大部分已經不是小孩兒的偽小孩兒的惡趣味。

  上小學以後,在學校附近發現了可以租借小人書的小店,還記得價格是一毛錢五本,只能堂看,不能外帶。那時候的零花錢是每天一毛錢,於是就隔一天去一次,手裡的兩毛錢,花一毛買一根冰棍,另外一毛錢租五本小人書,然後坐在小椅子上一邊嘬著冰棍一邊看書。看著紅樓夢裡的寶黛初會,看著水滸裡的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看著三國演義裡的三顧茅廬,看著聊齋裡的青鳳。

  至今還記得青鳳那一本的封面是一個杏臉桃腮的女子,穿著讓我夢寐以求的古代服飾,手裡執著一支燭臺,身影曼妙,於是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青鳳的形象成了我心目中古代美女的代表人物。

  三國演義裡的張飛是一個身材粗粗的黑臉漢子,留著大把淩亂的鬍鬚。而關羽是長眉鳳目面容清俊的人物。西遊記裡的豬八戒肥頭大耳,卻不可憎,孫猴子赤紅面,雷公嘴,腰紮一副虎皮裙。在不看小人書的這些年月裡,無論是電影電視,或只是讀書時閒暇時暗自的隨想,那些人物都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所以有時候我竟然十分的疑惑,究竟是看了這些連環畫造成的先入為主,使我們認定了某某就是這樣,某某又是那樣,還是這些連環畫其實暗合了我們本能裡對這些人物的猜想?

  小時候看連環畫,多是看這個美人兒有多麼漂亮或者那一章的故事有多麼有趣。多年以後再重新拿起書的時候,才懂得衷心感歎那樣的人物形象,那樣的細膩關節,那樣的畫工。昨天買到重新翻印的三國演義,信手翻開一頁,看到堅壘的城牆,牆上飄著獵獵的旗,城外幾蓬衰草、一抹殘陽。驀然間便覺得那些畫在眼睛裡跳,巴掌大小的一幅黑白圖畫,卻讓人想起鐵馬金戈,那些帶著野蠻的英雄夢想的逐鹿者帶著他們的千年烽煙,而那些烽煙竟是冰涼的。

  縱然多年以前的我們還只是把這樣的畫當成和動畫片一樣的消遣來看,但是看著這些東西長大的我們,終究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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