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38)_白小帆

三十八

　　大鬧天宮

　　大鬧天宮是我對國產動畫片的最早印象，共有上下兩部，講的是從小就聽熟的西遊記裡的故事。從石猴出世、大鬧東海、驚動上界、太白招安、廝管禦馬，一直到反出天界、自封大聖、偷吃蟠桃、大鬧盛宴、抗擊天兵。故事講得一絲不亂。

　　猴王孫悟空，畫著滿面油彩，赤紅面、雷公嘴、手持金箍棒、腰紮虎皮裙，做盡了膽大包天驚世駭俗的事。反出天庭後自執一面齊天大聖的大旗，身後猴群整肅，配著昂首挺胸的姿態，端的不負"美猴王"三字。

　　孫悟空由此成為通過我人生認證的第一任偶像，看他帶領著小猴子們和天兵天將作戰，聽著背景音樂裡的鑼鼓點子，電視機前的我總是熱血翻滾，恨不得也鑽進電視裡陪著猴王一起打仗去。

　　除此之外，這片子仍另有風光旖旎的一面。比如蟠桃園裡的累累蟠桃，蓋著白細細的絨毛，讓人看見就恨不得咬上一口。比如那七仙女，輕紗曼體，粉面桃腮，手執花籃徐徐飛天。比如那太白老頭，矮個子，白眉毛，一走一拐，慈眉善目。比如那禦馬監裡的天馬，毛色光華，四蹄生風。更不要說蟠桃盛宴上的種種景色，踩著雲朵飄來的各路神仙，仙女輕歌曼舞，天宮雲霧繚繞，眾仙寬袍大袖……簡直將我們童年時代對神話故事的所有幻想和憧憬盡皆直現眼底。

　　哪吒鬧海、九色鹿、雪孩子

　　哪吒鬧海，九色鹿，是我童年時的催淚彈。

　　哪吒鬧海裡，剛看到小哪吒拿著乾坤圈和渾天綾大顯神威，轉眼再看就是這娃娃垂著淚悲憤自盡。削骨還父，割肉還母，一起看片子的小朋友們全都哭得死去活來，而托塔李天王，從大鬧天宮種下不良印象到哪吒鬧海裡形象昇華，在之後的十數年裡都成了我最厭惡的神仙。

　　至於九色鹿，雖然年紀小，也能看懂了商人恩將仇報、國王心狠手辣，當商人再次假裝落水引九色鹿來相救，弓箭手卻在國王的號令下萬箭齊發的時候，我們又一次哭得死去活來，而同看動畫片的小表弟憤怒地站起來，指著電視機喊："拿大磚頭拍他們！"

　　後來的催淚彈又添了雪孩子這一部，每看必哭，並且害得我至今都不敢在冬天裡堆雪人，一想到雪人會在天暖後融化就悲痛不已。直到後來西遊記連續劇反復播放，三打白骨精後孫悟空被唐僧趕走那一幕，終於變成了我十幾年如一日的催淚必殺，後來居上超越了所有前者。當然這是題外話了。

　　天書奇譚

　　天書奇譚據說以"平妖傳"為藍本創造，這是極少數不以廣為人知的神話傳說或歷史故事為原型，卻依然大獲成功的古典題材動畫片。畢竟，平妖傳這部書並不為廣大人民群眾尤其是小朋友們所喜聞樂見。

　　這部動畫片製作於1983年，後來看到有人評價說，天書奇譚是中國輝煌動畫產業的絕唱，1988年的山水情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不敢說這個評價是否客觀正確，但的確在這部動畫片之後，國產動畫產業的情況每況愈下，直到整個螢屏都被來自日本、眼睛占了臉部1/2的卡通明星們佔領。

　　天書奇譚的故事並不複雜，無非就是好人得到寶貝--壞人覬覦寶貝--正邪爭奪寶貝--正義戰勝邪惡的通俗路線。卻被安排得高潮迭起，並且充滿笑料。至今還記得縣官老爺得到聚寶盆之後變出八個親爹的混亂場面，我對聚寶盆生出的滿心嚮往也因此被拔得乾乾淨淨。記得裝做仙人的黑狐狸露出尾巴來的搞笑場面，當然也還記得那個長得很乖巧卻笨得一塌糊塗的小皇帝。

　　這部片子的美工尤其強大，借鑒了戲曲臉譜的繪畫方式居然如此生動有趣。蛋生憨態可掬，袁公仙風道骨，尤其是狐狸美女，簡直足夠我流上半輩子的口水。小時候一見那狐狸妹妹便是驚為天人，粉粉的臉兒，斜斜的眉眼，連眉角一顆本該惡俗的黑痣都顯得嬌柔婉轉。

　　有時候我會突發奇想地認為這部動畫片並不是拍給兒童看的。至少不僅僅是。

　　為什麼天書不可以洩露給人間？

　　為什麼袁公要用天書來造福人間反而觸犯了天條？

　　為什麼狐狸精做盡壞事卻沒有神仙來捉她？

　　為什麼袁公從來不做壞事到卻被天兵天將捉回去？

　　為什麼天書是沒有字的？

　　為什麼袁公把天書傳給蛋生後要燒掉天書？……

　　這些問題我在童年時理解不了，長大了也依舊想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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