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33)_白小帆

三十三

　　帶著對古詩詞的熱愛，以及對愛情小說囫圇吞棗的熱情，我一一拜讀了以古詩詞名句命名的"幾度夕陽紅"、"聚散兩依依"、"心有千千結"等作品。

　　看庭院深深的時候，大半夜縮在被子裡發抖，覺得後背一陣陣的發涼，卻還要硬著頭皮看下去。那廢墟，那瞎子，那鬼魂……簡直不惶多讓聊齋。而直到不知道多少年以後我才突然福至心靈地想明白。莊園？火災？家庭教師？瞎子？愛情？不被愛的女主人？--我靠，掀桌，這不就是盜版的簡·愛嗎？

　　看夢的衣裳時，我被老奶奶的熱情和貼心弄得幾度蒙在被子裡痛哭，老奶奶死的時候我簡直心碎欲裂，現在回想起來，那似乎是唯一的一本，當我在閱讀的時候，沒被愛情吸引的小說。

　　看彩霞滿天，瓊瑤在後記裡一口咬定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對於當年天真的我來講，兩人共飲一杯甘蔗汁的故事是那樣的動人，就像那時候，我還停留在會被讀者打動心靈的心智水準。

　　還有像什麼金盞花、幸運草、月朦朧鳥朦朧……隨著一發不可收拾的閱讀而氾濫的，只是那些王子公主不識人間煙火的愛情。

　　叛逆

　　對瓊瑤小說的態度，由純情向叛逆的轉變，好像是不知不覺的。

　　水雲間使我第一次朦朦朧朧地覺得，那一如既往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一簾幽夢的電視劇讓我第二次從心裡湧出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的感覺。是的，費雲帆很帥，紫菱很漂亮，楚連很癡情。可是為什麼所有人都說綠萍不好？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綠萍比紫菱更可憐？在那時的我看來，一個舞蹈家卻斷了一條腿，天底下簡直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加令人傷心。

　　新月格格似乎就是我正式轉向叛逆的轉捩點，那時候剛剛初中，全班的女同學都每天準時守著電視收看這部電視劇。歌曲很好聽，新月的造型很美，劉德凱扮演的將軍一如既往地帥，可這一切都不能平息我的怒火，也不能改變我想把電視劇裡男女主角雙雙掐死的欲望。對於仍舊抱有"主角一定是好人，和主角作對的一定是壞蛋"的主角情結的我來說，那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

　　之後我讀了一顆紅豆，那對彪悍的精神分裂母女，以及更加彪悍的"他像是一頭鯨魚，而我只是一個小水塘，那麼即便我做不成他的大海，也不應該阻撓他游向大海吧……"的言論，讓我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麼叫五雷轟頂的感覺。

　　再之後讀了菟絲花，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一個又聰明又漂亮又善良的大美女，為什麼會輸給一個精神分裂、生病、脆弱、沒有自理能力的自閉少女。

　　再再之後讀了浪花，對於書中赤裸裸地對第三者表達出的喜愛、歌頌、讚美，簡直已經忍無可忍。

　　再再再之後讀了翦翦風，七竅升煙地不明白為什麼最近讀的所有小說都是由神經病來做男女主角的。

　　到了最後，我終於遭遇到了閱讀瓊瑤小說以來，最為逆天華麗的驚天大雷。

　　--碧雲天。

　　一償夙願地讀到了從小學英語班時就惦記著的碧雲天時，我情難自禁淚流滿面，因為我必須負責任地說，在我從小到大讀過的成千上萬本小說裡，從來沒有哪一本小說裡的男女主角，讓我想把他們掐死的念頭達到過那樣的頂峰。

　　那段依雲在窗簾之後聽到的表白；

　　那段碧涵堅定的獻身的宣言；

　　那個號稱自己"我欣賞她，但我更--憐惜你"的高皓天；

　　那個在新中國20世紀的現代公然一夫多妻的故事；

　　那丈夫找了小老婆，大老婆還要看小老婆臉色，小老婆一流淚就要追在身後表白道歉的詭異設定；

　　那身受別人活命大恩後來卻以奪夫相報，並滿口"我在找天理，他雖然來得很晚，但終究會來"的強大邏輯。

　　無一不讓我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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