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北求職記(61)_香北

六十一

　　男友哐哐用手敲了兩下他自己頭上戴的安全帽說：「抓緊時間穿上、戴上，這都是我管朋友們借來的，像參加這種大型招聘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老八說：「我自來本來長得就醜，再穿上這身行頭，人家認為我是精神病倒是不怕，萬一我把人家招聘的人給嚇出心臟病來，我可賠不起，所以我不穿。」

　　男友說：「誰也沒讓你像我一樣穿外面，你不會穿裡面啊，這樣誰也看不見了。」

　　老八笑呵呵地說：「對啊，那我還是穿上吧。」

　　我不想說話，我一點都不想說話，什麼我都不想說。我從沒有像此刻這樣討厭找工作，厭惡招聘會，我為什麼要把青春浪費在找工作上面？我為什麼要把金錢浪費在找工作上面？我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找工作上面？難道就因為我到了找工作的年齡嗎？難道就因為我要自己養活自己了嗎？有人告訴我這就是生活，可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有人告訴我每個人都在過著這樣的生活，要不然你就死去吧。我不敢去死，所以我瞧不起自己。我坐在男友的身邊把臉埋在了自己的雙腿上。

　　我聽老八小聲對男友說：「也不知道受啥刺激了？她情緒非常的不好。」

　　人的情緒真是捉摸不定，那一刻我的情緒真的是糟糕透了，也許是因為就在這所重點大學的一棵歪脖樹下，我再一次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不知道曾經有過多少人在這裡迷失人生，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來這兒做什麼，未來能做什麼，突然想起了在一本書中看到的這樣一段話：「隨處可見的案例顯示了一個我們無法回避的殘酷現實：許多大學生在找工作過程中，懷著強烈而莫名的優越感，好高騖遠、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對自己沒有一個正確和清醒的認識。」我現在很痛恨說這段話的那個人，他憑什麼說我們大學生有優越感，我們現在哪裡還有優越感，有的只是對找工作的恐慌感；他憑什麼說我們好高騖遠、眼高手低，我們曾經不光是去「人才」市場找工作，也去過「人力」市場找工作，可誰用我們，一說是本科生，人家就會白你一眼，然後對你說，我們這兒只招沒有學歷的！我們確實是高不成低不就，因為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拒絕我們。

　　各種媒體今天播放一段錄相說是職業專家幫你找工作，明兒又說某某專家告訴你完美的入行策略，後兒又來個某心理諮詢師幫你提升就業力高度。看看多好啊，多少人幫著我們找工作啊，多少人幫著我們弄虛作假啊，多少人幫著我們化妝掩飾啊，就因為我們年輕、無知、沒有經驗，所以專家、學者、教授、講師都來幫我們了。到底有沒有一個人能幫幫我們，不讓我們再參加這麼危險的招聘會了？人擠人的滋味很難受，我經歷過所以知道；人被人擠死的滋味，我可不敢想像了。

　　我沒有走，而是捧著簡歷進到了這次招聘會的現場，正如我預料的一樣，裡面的人多得真的可以把人擠死。人潮有的時候比海嘯的威力還兇猛，裡面一浪高過一浪的人潮，把展臺擠得左搖右擺，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人不小心倒下了，或者有一個展臺被擠倒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聽見裡面的員警嗷嗷地沖外面大喊：「不准再往裡邊放人了！不准再往裡邊放人了！」裡面的同學一個個火眼睛睛地盯著展臺上的宣傳海報，很少有人顧及自己的安危，偶爾有一些女生被擠得「哇」的一聲慘叫。我根本不用往前走，也走不了，前後左右都是人，只好隨著人潮往前「飄」。

　　進去還不到一個小時，已經有一些招聘單位開始撤退了，不知是他們招滿了人、收夠了簡歷，還是被這樣的人潮嚇跑了。只要在一個大平面內，我總是會看到男友，因為他把摩托車的安全帽戴在了頭上，就像一個鋼鐵戰士一樣左沖右突，時不時地投上一個簡歷，我突然感覺他把自己打扮成那樣確實很明智。

　　向二樓的看臺望去，好多同學不投簡歷了，他們坐到二樓的看臺上，然後用一雙雙驚恐的眼睛看著下面的人海。我和老八被擠散了，我的腳不知被多少人踩過多少遍，卻一份簡歷也沒投便走出體育館了。不是因為我沒有毅力再繼續投簡歷，而是因為我不想再看見眼前的一幕幕。

　　走出體育館，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沒想到外面依然還有那麼多的同學等候著進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我喘了一口氣，看著凍得哆哆嗦嗦的同學們手捧著簡歷苦苦地等待。突然，體育館門口的一位男同學和一位員警吵起來了，說時遲那時快，本來還在排隊的上千名同學，突然就四散開來，拼了命地往體育館裡沖，幾十名員警用力往外推著同學們，同時厲聲大吼：「不許進！不許進！危險！危險！」

　　一位好像是隊長的員警狂喊著：「守住，都給我守住，快點叫人過來，看住，誰也不許進！」不到一分鐘，我看見好幾輛警車開了過來，從上面又下來幾十名員警，所有的員警們都對同學們怒吼著，然後用手毫不留情地推著想要往裡面沖的那些人，而同學們依然像發瘋了一樣往裡沖。

　　我當時也「瘋」了，順手拿了一把掃雪的掃帚，向要衝到體育館裡的兄弟姐妹們橫掃過去。絕對不能讓他們進去，如果真的就這樣統統沖進去了，那麼所有的人都別想完好無損地出來。最後體育館的大門被關上了，員警們手拉手站在體育館的門前，同學們也都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這時有幾位女同學要打我，估計是因為剛剛我攔著她們，不讓她們進去。她們指著我質問：「你是幹嗎的？憑什麼攔著我們？」一位員警攔住了她們幾個，這幾個人好像不是東北人，甚至不是像我們這樣的在校大學生，她們到底是什麼人，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她們也急需一份工作。

　　員警把披頭散髮的我用警車送回了學校，開車的那位員警後怕地說：「沒想到現在的大學生都這麼樣容易衝動，事情差點鬧大了，不過你還挺理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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