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只是難過不能陪你一起老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我最好的兩個朋友,我都不能去投靠。嘉馨的婚禮在即,我不願給她添麻煩,而裴良宇對這件事完全不知情,如果我去找他,無疑會將事情搞得更加複雜。

  最後,我找到了譚燕秋。

  她並沒有追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將我領回了家,給我找來洗漱用具,為我鋪好床鋪,讓我先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的心被內疚與擔憂佔據,讓我怎麼睡得著。

  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原本以為唾手可得的幸福,突然間離我遠去,縹緲得看不清蹤影。

  我知道,大家一定都在找我,可是關鍵時刻我還是無法勇敢地去面對一切。我只能如鴕鳥般躲在譚燕秋小小的公寓裡,關掉手機,不上網也不看電視,與世隔絕。

  譚燕秋在家的時候,我們就無關痛癢地閒聊,她不在家,我就一個人蜷在沙發裡沉默地對著天花板。

  譚燕秋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擔憂,第三天的時候,她終於提議道:「滿月,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然後去超市買點吃的。」

  我不想讓她擔心,勉強點了點頭,去換了衣服。

  門剛剛打開的時候,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叔叔嬸嬸,而他們的身後,是爸爸媽媽還有繼母。

  很長很長時間以後,我還在想,如果那天先找到我的是哥哥,那麼我們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心中已經做好了挨駡的準備,不僅僅是挨駡,就算是挨打我也不會再躲一下。

  可是下一秒,嬸嬸一把抱住了我。

  「圓圓,你真讓我急死了!!」

  我在嬸嬸的懷抱中淚流滿面。

  沒有責駡,沒有挨打,甚至連一個憤怒的眼神都沒有,只有單單一句:你真讓我急死了。

  嬸嬸的懷抱有些好聞的佛手柑的香氣,這是熟悉的母親的香味,它陪伴我成長,給我關懷,給我呵護。

  我在她的懷中劇烈的抽泣,她輕輕拍打著我的背脊,哄我說:「乖,圓圓不哭了,乖。」

  仿佛就算已經長大成人,我也永遠都是她懷中需要安慰的小女孩。

  如果我還是個孩子,我還可以耍賴可以任性,還可以撒嬌地說,嬸嬸對不起。可是,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何況,在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就不曾任性過。

  那一瞬間,我已經做了決定。

  我終於回到了家中。

  經過我的一場離家出走,大人們好像都沉默了不少,屋內再沒有激烈的追問,反倒是一片寂靜。

  見沒有人開口,繼母終於忍不住開始數落我:「圓圓,按說你年齡也不小了,怎麼還是不懂事呢?小小年紀,主意就這麼大,我跟你爸爸當初把你送來,可不是為了讓你給你叔叔嬸嬸惹麻煩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鵬鵬過來,至少我們鵬鵬聽話,知道討大人歡心……我看這樣,明天你就跟我們回去吧!」

  我可以忍受許多事情,比如拋棄,比如責怪,可是在這一刻,我忍受不了她的攻擊。我不懂,她已經搶了我的爸爸,我的家庭,在這樣一個時刻,她為什麼還要來落井下石?

  我不願意為她生氣,只覺得她太可笑了。

  哥哥在下一刻沖進了家門。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幾乎就要站起來,沖進他懷中。可是,我的身體晃動了兩下,終於還是沒有動。只是近乎貪婪地盯著他看。

  他穿著黑色風衣,襯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長,面容有些憔悴,可依舊明朗清俊。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他好看。

  他的眼睛從我身上移開,轉到叔叔身上,鄭重地說:「我有話跟大家說。」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搶著開口:「我也有話要說。」

  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我身上,我垂下眼簾,再不看哥哥的雙眼。我說:「其實我跟哥哥根本沒什麼,上次他那麼說,只是為了幫我,幫我讓溫晨死心……」

  這其實是一個拙劣無比的謊言,可是我知道,長輩們都願意選擇相信。

  我能感受得到,哥哥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我,可是我不敢抬頭,只有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拳頭,繼續編造謊言。

  指甲刺進手心,疼痛傳來,卻讓我有種扭曲的快感。

  半晌,叔叔遲疑地問道:「成蹊,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他啞著嗓子說。

  我心中一震,猛地抬起頭,四目相對,我咬緊了下唇,看了看嬸嬸,再看了看他,幾近哀求。

  對不起,在親情和愛情之間,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親情。

  嬸嬸在我的生命中扮演的是是我可以放棄一切的角色。所以,我只好放棄你。

  我短暫的人生中,總是在被人拋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羅維。人生中第一次放棄一個人,就放棄了我全部的愛情。

  然後哥哥笑了,那種微帶酸楚的笑容,讓我幾乎跟著流下淚來。

  他說:「不關她的事,是我喜歡她,我一直在逼她,她不敢反抗。」

  姥爺一腳就朝他踢了過去,怒吼道:「你個小王·八蛋。」

  屋內頓時一片混亂。

  從前我見別人說自己的心在滴血,只覺得是誇張的形容詞,可是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的指尖仿佛都在流血。

  從頭到尾,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可是偏偏,我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腦海中一個聲音不斷地重複,你錯了,你錯了你錯了你錯了你錯了……

  在嬸嬸的尖叫聲中,哥哥昏了過去。

  後來我才知道,那兩天,哥哥除了四處找我,還在做著出國的準備。

  他說:「滿月,我本來想帶你去英國的。」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還只是一個因為去不成英國而耿耿於懷的小女孩的時候,有一個少年曾經對我說過,大不了我以後帶你去。

  連我自己都幾乎忘了的承諾,他還記得。

  原來他還記得。

  接著他咬牙切齒地說:「可是,梁滿月,你不配。」

  我站在病床前,死死地咬住下唇,拼命地忍住眼淚,用力點頭說:「對,我不配。」

  他沉默了良久,終於伸出手,掰開我的下唇,再輕柔不過地摸了摸,然後幾近歎息地說:「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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