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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這個解釋她該怎麼給呢?若她真的做出了解釋,勢必要將滄浪和燕脂的事一併說清。這是人家的隱私,她不想說,也沒有義務要向這些外人做交代。她是沒什麼個性,可該有的性格她還是有的。

  見落星沉默不語,眾護士頓時來了勁,「說不出來了吧?你肥得跟豬一樣,根本沒資格當駱醫生的女朋友。」

  這一次,駱上天有了先見之明,他緊緊地抓住海滄浪的手,怕他一個忍不住沖了出去。

  只見落星站在一團粉色之中,鎮定地開了口。

  「我是胖——我的體重超出了正常標準,我穿不了漂亮的衣服,年紀輕輕我就得注意肥胖引起的各類疾病,我隨時都得準備接受他人歧視的目光。每個人見到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胖子一定是又懶又蠢、好吃懶做,誰娶了她倒楣到家。」

  停頓了一會兒她環視著周圍人的反應,隨即又說下去:「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是早產兒,生下來的時候體重不足。為了讓我健康地長大,我爸媽、海爸媽,還有滄浪吃盡了苦。而我自己付出的代價就是我的身材——各種各樣的針劑、藥劑讓我的體重不正常地增加。可只要能活下來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幸運了,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面對她的獨白,眾人紛紛住了口,臉上的神色卻依然恢復不了平靜。

  駱上天壓低聲音,在海滄浪的耳邊呢喃:「看到了沒?沒有你,她一樣可以好端端地站在危險面前。」這樣的落星讓海滄浪都吃驚不已,他以為她會退縮的,沒想到她比他想像中的要勇敢了許多。

  落星走到天臺的邊沿,望著遠處的白雲,靜靜地說下去。

  「我很努力地想做好每一件平常人能做的事情,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考大學的時候,明明我的分數已經遠遠超過了『東方學院』護士專業的錄取分數線,可人家就是不要我——為什麼?因為我胖!他們給出的理由是我這樣的外形不適合幹護士這種工作。

  「後來,滄浪去求學院的管理層,我們找了好多地方,見了好多人。最後學院終於同意讓我入學,但能不能拿到畢業證書,不僅要看我的文化科分數,最重要的是我的操作科成績,只要發現我有一點點不適合做一名護士,我就拿不到畢業證書。你們都是從護士專業畢業的,你們有過這麼艱難的經歷嗎?」

  眾護士垂下了頭,有的撥弄指甲,有的清理衣服,沒有一個人敢迎上她的視線。

  落星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拼命地學,拼命地考,最後以本專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可卻沒有一家醫院肯錄用我——為什麼?因為我胖!我和滄浪找了好多家醫院,最後這家醫院同意試用我三個月,如果我出現一點點差錯或跟不上醫院工作的節拍,我就得走人。我順利地留了下來,不是因為老天爺可憐我,也不是因為醫院發善心,我是憑我自己的能力留下來的。我不比你們差,我不比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差!」

  大家沉默了,落星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她專業技能強,知識豐富,為人又有耐心,有善心。經常有小孩子來就醫,她們搞不定的,都把落星從急診室拖來幫忙,她總是能順利地為小傢伙們打針、打點滴,一點問題都沒有。常常有小孩子或老人家指名要那個「胖胖的護士」來照顧他們。

  落星回憶著一路走過來的辛酸,內心有著勃發的激動,「就因為我胖,我就得忍受這麼多的磨難,我就得忍受歧視、冷眼、謾駡,我就得忍受你們的指責嗎?你們能做到的事我同樣能做到。你們可以享受愛人與被愛,我為什麼不行?你們可以做別人的女朋友,可以有自己的男朋友,我為什麼不行?你們可以做別人的好太太、好媽媽,我為什麼不行?」

  一團粉色中,突然冒出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豬就是豬!會說話的豬還是豬!」

  「我不是豬,我也不姓『朱』。」落星的聲音軟軟的,沒有太多的波動,也沒有狂躁與受傷的淺鳴。

  她靜靜地說著:「小的時候,有個哥哥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有人說你是『豬』,你就想像成他說的是『朱紅』的『朱』。一個女孩有了『朱』,就變成了『姝』,那是美好的意思。我很胖,我也很『姝』——這個比喻你們滿意嗎?」

  被她的自信與平和震撼著,一些護士開始覺得自己無理又無趣,你拉拉我,我拽拽你,大家開始向後撤了,「走吧!走吧!」

  第一個人開始走下天臺,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很快地,眾護士全部散盡,天臺上只留下落星和一直站在遠處旁觀的海滄浪、駱上天。

  緩緩地,落星沿著天臺的邊緣緩緩地蹲了下來,她圓乎乎的小手抱住膝蓋,整個身體就像一個圓球。下一秒鐘,眼淚就像圓咕隆咚的珠子一顆顆掉了下來,砸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碎了。

  海滄浪遠遠地看著她,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腳卻粘在地面,一步也挪不開。

  是驚訝吧?和她在一起二十二年從來沒發現她圓圓的身體裡居然埋藏了這麼大的勇氣,她已經不需要他的保護了,她已經不再是他的胖妹妹了。

  這個發現讓他感到緊張,他緊握的手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留下。

  樊落星哭了很長時間,等她擦去眼淚的時候,她又是那個笑眯眯的胖妹妹了。走下天臺,她以為滄浪和駱醫生還在急診醫生專用休息室裡等她吃午餐呢!

  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天臺的盡頭,石柱後的兩個人就走了出來。

  伸了一個懶腰,看戲讓駱上天感覺很疲憊。瞅了瞅呆立在一頭的海滄浪,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樣?震撼很大,是不是?」

  海滄浪麻木地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就像一個死了幾千年的木乃伊,所有的神經都乾枯了。

  「不是吧?震撼是大了點,也不至於把你震傻了啊!」駱上天捶了捶他,試圖喚醒他的興奮神經。

  「我突然覺得我一點都不瞭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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