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租(44)_小豈子

四十四

　　"你說什麼呢！你沒看老胡家媳婦的名字嗎，叫閆彩，和胡康的名字連在一起，不就是吃糠咽菜嗎，你說這吳彩霞腦子是不是有毛病，給兒子娶媳婦連名字都沒看好，真是笑死人了。"

　　劉嶽啥都沒說，歎了聲氣，留蔡慧蓮一個人在那裡對著請柬發笑。

　　胡康結婚那天，整個居民區裡鑼鼓喧天，車隊排了兩棟樓那麼長。蔡慧蓮看這架勢，都不打算出後院門了，她跟劉嶽說："你一個人去吧，我不想去了。"

　　"怎麼了？你昨天晚上不是還說要跟我一起去吃飯嗎。還說要把那送禮交出去的那二百塊錢給吃回來，怎麼到了跟前就變卦了，你不去我也不去。吳彩霞送請柬那天點名道姓地讓你去，光我去算什麼。"

　　蔡慧蓮本來還想再催催發倔的劉嶽，哪知吳彩霞從單元門口看到了劉家院子裡站著的蔡慧蓮，快步跑了過來。

　　"蔡姐，來啊。站院子裡幹什麼？這裡正好有輛車，寶馬，兒媳婦她舅舅在裡面坐著，你倆也上去吧，馬上就把你們拉走。咱兩家關係挺鐵，你沒瞧見嗎，其他人都去坐我包的依維柯了，哪有這寶馬車舒服。"

　　蔡慧蓮瞅瞅停在不遠處的那輛寶馬，雖然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笑著答謝了吳彩霞，跟著劉嶽坐進了車裡。

　　車裡已經坐著個五十出頭的男人，大腹便便，臉上油光滿面，仿佛擠一擠就能掉下油來。見車裡多出兩個陌生人，把頭鑽出車外，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問吳彩霞："這上車的是誰了？咋沒見過呢？"

　　吳彩霞奔過來解釋："前樓的鄰居，跟我關係不錯，就讓這車把他們捎過去吧。"

　　"好說，好說。"那男人把頭鑽回車裡，問蔡慧蓮："住這樣的居民區就是好啊，樓前樓後關係都處得不錯。"

　　蔡慧蓮連連稱是。

　　"你看這車隊氣派不？看見最後頭這兩排車麼？我給外甥女弄來的，撐足了場面，這是底下跟你說，老胡家找了我外甥女那算是福氣大著呢。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比咱們那時候強多了。"

　　蔡慧蓮想著當時和劉嶽結婚的時候，劉岳他爸還健在，當著化工廠的廠長。即便是這樣，也只找了兩輛麵包車把兩人的婚禮辦了，即便這樣在那個年代也算風光了一把。可是看看現在老胡家婚禮的排場，蔡慧蓮心裡被撓得癢癢的。雖然之前嘴裡一直說胡康沒出息或者瞧不上胡家人，可是心裡卻早就羨煞了老胡家的這場婚禮，她又開始臆想了：我兒劉磊什麼時候也能讓我風光一把，到時候才不去什麼龍宮生態園，咱到北京辦婚禮，搞得比這還要熱鬧，要上檔次！

　　從望湖鎮到市區的這二十多分鐘車程，閆彩的舅舅吹噓了一路。搞得蔡慧蓮心裡憋屈得很，心想胡康真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竟然逮著這麼一塊兒肥肉，這種心態愈演愈烈，直到蔡慧蓮坐到了飯桌旁邊，竟然達到了巔峰。

　　那桌子是純紅實木製作的，椅子也一樣。裝菜的盤子用的都是上好的瓷器，尤其一個叫做游龍戲水的菜，用了上千根牙籤粘成了一個龍船，裡面裝著新鮮的海味，讓蔡慧蓮著實見了一下世面。

　　婚禮的司儀是市電視臺一個著名談話節目的主持人，說起話來氣都不喘一下，像是把詞兒背好了一樣，把整個婚禮烘托得喜氣洋洋。蔡慧蓮這才見識到什麼是有錢人家的婚禮，最後還聽同桌的人說，這次還不算什麼，回門那天到內蒙還要辦場更隆重的。蔡慧蓮嘴裡吃著珍饈美味，耳朵裡聽著鑼鼓喧天，心裡卻是拔涼拔涼的，曾經被自己天天坐在後院數落鄙夷的老胡家真算是得道升天了，自己卻還天天吃著清水蘿蔔，搞了半天原來繞了一圈打擊的是自己，吃糠咽菜的也是自己。這種憂憤，慢慢積蓄著，竟然轉變成了怒火，她從婚禮一回來就撥通了兒子的電話。

　　"磊子啊，知道媽今天和你爸幹什麼去了嗎？"

　　劉磊一聽蔡慧蓮的語氣，就知道一定沒好事兒，淡淡地回答道："不知道。"

　　"我去參加老胡家的婚禮了。你知道嗎？胡康結婚了，我跟你說，他家雇來的車隊把整個社區的空地兒都快塞滿了。吃飯的時候，去的是龍宮生態園，我開始聽你爸的以為是三千元一桌的水準，最後一問才知道，一桌五千元，還要再加百分之十五的服務費。"

　　劉磊大約明白了母親說這話的用意，只是低聲"嗯"了一下。

　　"磊子啊，你可得給媽媽和爸爸爭口氣，到時候接我倆到北京去辦婚禮。讓吳彩霞看看老劉家也不是吃素的。"

　　劉磊有些無可奈何了，說道："好吧，好吧。不就是一場婚禮嗎？媽你想太多了。"

　　"我想的怎麼多了？我和你爸……"

　　站在一旁的劉嶽實在忍不下去了，搶過電話，對劉磊說："磊子，別聽你媽說的這些，你在外面好好工作，心平氣和點兒，我掛電話了。"

　　"哢"的一聲，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劉磊沖著手機歎了口氣，自從上次被母親揭穿了騙局以後，他就沒和母親正正經經地通過一次電話，每次的話題都會不自覺地朝蔡慧蓮定好的方向發展，不是東家買了輛車，就是西家買了套房，現在又輪到豪華婚禮了。

　　有人說，是丈母娘抬高了房價，其實還有一條，蝸租多半是讓老媽逼出來的。

　　[選載]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