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少年(5)_謝妝妝

五

　　住在我們家隔壁的一個結巴孩子，整天都在背詩，斷斷續續地卻背得很大聲很賣力。

　　我覺得好笑，便跟那個結巴學了起來，而且背得比他還要大聲，所以每次都把他背誦練習的節奏給打亂了。結果，那個結巴很氣憤，跑到我們家門口用著結結巴巴的話罵我們，可是他罵不過我，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整，已被我罵得狗血淋頭，搞得他每次都只能跺腳含淚離去。

　　為了更好地欺負那個結巴，我叫上了神曲。結巴一背誦，我們便用更大的聲音跟著攪和，並且樂此不疲，仿佛我們已視"陪讀"為己任，絲毫不敢鬆懈下來。所以，我們每次都把結巴折騰得號啕大哭，那種哭天喊地的叫喊聲伴隨而來的總是我們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一直被別家的孩子排擠慣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比我們還要弱勢的人，我們真的是挖空心思去欺負他，仿佛那是上帝賞賜給我們的一個玩具。

　　雖然先天殘疾，卻是彌足珍貴。

　　那時，踢著小腳丫和神曲一起坐在門口欺負隔壁的小結巴，便成了我們生活中最美好的時光。

　　時間一久，問題漸漸顯露出來。突然發現，我和神曲說話都不怎麼利索了，和隔壁的結巴一樣，說話總是斷斷續續，一個很簡單的詞，常常要折騰半天才能說得完整。

　　很顯然，我們都因為作惡落下了病根，隔壁的那個孩子是先天的，而我們是後天的，無一例外的，都是結巴！

　　所以，我們那條長長的巷子有了三個小結巴。

　　人們一經過我們家門口就說："咱們這個鳥不生蛋的小鎮，從沒出過什麼王侯將相，結巴兒童倒是出了不少。"

　　還有人從我們家經過時總喜歡點地瓜似的說："這個是大結巴，這個是二結巴，這個是小結巴。"

　　那些人說的，大結巴是隔壁的那個孩子，二結巴是神曲，小結巴是我。

　　事情一天比一天嚴重，終於引起了日夜忙碌的媽媽的注意。她一知道我們的症狀後，便拿起竹條抽打我們，一下一下的，抽打得很用力，沒有絲毫的手軟。

　　媽媽從沒這樣打過我們，當時的我，早已嚇得丟了魂，用結巴成一個個疙瘩的話向媽媽說疼，向媽媽求饒……而神曲，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我能感覺到的是，他把身體漸漸往我這邊移，擋住媽媽那些無處發洩的怒火。

　　神曲一直在我的身邊，為我遮風擋雨，如今又為我擋起了竹條。

　　那些血淋淋的竹條。

　　這就是我的哥哥，我最親愛的哥哥，從此深深埋藏於內心深處的哥哥。

　　原諒我們，在那些枯燥乏味的日子裡，學人家小結巴說與眾不同的結巴語，便成了我們生活中唯一的樂趣。

　　我們真的不是存心讓媽媽為我們操心的。

　　媽媽打累了終於癱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你們什麼不學，竟然學人家結巴！我真是沒用，竟然教出了兩個小結巴……兩個小結巴……你說我要怎麼向你爸爸交代？！"

　　"喬安變成什麼樣我不管！但是你……你一定要長大成人，一定要做個有出息的孩子！知道嗎？"

　　哦，原來，神曲在爸爸眼中是個寶，在媽媽眼中也是個寶；而喬安在爸爸眼中是根草，那麼在媽媽眼中也只能是根草。

　　一根在牆角自生自滅的雜草。

　　那時，我在神曲的眼中看到了堅韌，勢如破竹的堅韌。

　　從那一刻開始，我便知道，無論以後的神曲，經歷的是怎樣一段綺麗的人生，他一定會不負眾望。

　　從此，媽媽不再讓我們與隔壁的小結巴為伍，並且百忙中抽空，給我們做很多的恢復訓練。不久後，我們終於可以重新流利地說話了。只是，神曲那雙煙波綠的眼睛，更加幽深了。

　　我們漸漸明白，有些事，真的會讓我們玩火自焚。

　　那一年，我五歲，神曲六歲。

　　【祖國的花朵向陽開】

　　時光在指間悄悄劃過。

　　一轉眼，我們已到了上學的年齡。看著別家的小孩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從家門口走過，我們就特羡慕。很多小孩子都喜歡在書包上佩帶各種可愛的飾品，當時我就在想，要是能上學了，我要在我的書包上掛鈴鐺，隨風舞動的鈴鐺，走起來像鳥兒的歌聲一樣動聽。

　　這樣，神曲就不會把我弄丟了。

　　原諒我，小時候能像狗皮膏藥一樣永遠跟著神曲，是我童年最單純最偉大的夢想。

　　媽媽就算再忙，還是看出了我們的心思，況且我們也真的到了該上學的時候了。所以媽媽連夜為我們縫了兩個書包，然後咬著牙把我們送去那學期的入學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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