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是你兒子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楊樹林在創新美食的道路上辛勞地耕耘著,但並不是一分耕耘就一定會有一分收穫。楊樹林的付出,並沒有得到楊帆的肯定。楊帆經常抱怨菜要麼鹹了,要麼沒味兒,要麼太辣,要麼太甜。楊樹林的期望落空了,在屢次受到楊帆批評後,自信心和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終於有一次不堪忍受,說,別老說我,要不你試試。

  楊帆說,我是做手機的不是做飯的,手機做不好別人可以說我,既然你把做飯當成自己的事業,就應該虛心接受吃飯人的意見,否則永遠不會進步。

  楊樹林說,湊合吃吧,我覺得還行。

  楊帆說,沒法湊合,我都說過多少遍了,你怎麼就改不了呢,人家是色香味俱佳,你是色香味俱不佳,上班的時候沒起色也就算了,下了崗連個飯也做不好,唉。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楊樹林覺得自己深深地受到傷害,他放棄了自己也許還可以重新開始的事業,抹殺了自己尚存的一絲理想,就為了讓楊帆能在家吃上可口的飯菜,並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到頭來卻被楊帆這樣奚落。一股怒火在楊樹林心裡燃燒起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不吃就放下,哪那麼多廢話。

  楊樹林的突然爆發讓楊帆措手不及,這次他確實被楊帆傷害到了,一個男人的尊嚴被兒子幾句話無情地擊垮了。楊帆意識到這一點,但他並不想說些彌補的話,而是把碗放下,抹了一把嘴下了樓。

  二十分鐘後,楊帆拿了一把羊肉串上來,還拎了一瓶啤酒,往茶几上一擺,吧唧吧唧吃起來,都不用余光看楊樹林,就知道此刻他的心中肯定滿是憤恨。

  楊樹林確實很生氣,但更多的是無奈和感慨:孩子經濟獨立,再也不用指望父親了。

  楊帆洋洋得意地吃著羊肉串,從楊樹林落寞的神情中,悟出了一個道理:從兒子掙錢的那一刻起,父親在這個世界上作為父親的價值便消失了。想到這裡,他收斂了很多。

  近來楊樹林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異常,總感覺特乏,沒勁,困倦。開始他沒往心裡去,以為是歲數大了值夜班不習慣,後來出現了噁心、嘔吐等症狀,小便逐漸頻繁,且尿液像礦泉水一樣無色無味,但沫多,像猛倒在杯子裡的啤酒。

  楊帆讓楊樹林去查查,楊樹林不去,說人老了,尿也老了,當然和你的不一樣了,加上血壓也高點兒,沒事兒。有一天,楊樹林突然感覺背部酸痛,疼得受不了了,才去醫院看,以為自己得了腎結石,還想著沒事兒,疼兩天就過去了,但是檢查結果讓他傻了:腎功能衰竭晚期,即尿毒癥。

  楊樹林拿著化驗單問大夫:這是我的嗎,您沒弄錯吧。

  大夫說,我們這可是三級甲等醫院。

  楊樹林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感覺天旋地轉,自言自語說,操,我怎麼這麼倒楣。

  楊樹林坐在醫院門口的馬路牙子上,腦子裡一片空白,點了根煙,看著過往的人群,心想,為什麼這麼多人,這病偏偏攤上我。

  天慢慢黑了,楊樹林抽完了手裡的煙,肚子餓了——多年來養成的好習慣,到點兒就餓——腦子裡漸漸有了意識,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裝好病歷,向家裡走去。

  快到社區口的時候,一想到該怎麼和楊帆說,楊樹林腿又軟了,坐下歇息。

  楊樹林在社區口徘徊了一會兒,轉身向沈老師家走去。在那裡,他能獲得安慰。這些年來,楊樹林隔三差五就會去沈老師那裡坐坐,他們的關係,堪比紅軍和老百姓,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

  從醫院出來後,楊樹林的精神世界已經坍塌,需要一個人幫他支撐起來,這個人,只能是沈老師。楊樹林也想到過楊帆,但他還難以勝任,雖然身體強健,卻不足以肩負楊樹林這張病歷的重量。

  楊樹林像回家一樣,來到沈老師家。沈老師正要吃飯,見楊樹林來了,便拿來一副碗筷,說,你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打個電話,沒吃呢吧。楊樹林接過碗筷,放下,說,我不餓。

  剛才楊樹林確實餓了,是肚子想吃飯,而不是精神上想吃飯,現在肚子被精神感染,也不知道餓了,六欲全無。

  楊樹林說,你先吃,吃完我跟你說個事兒。

  沈老師見狀,撂下碗:我不吃了,你說吧。

  楊樹林說,你吃完我再說吧。

  沈老師說,出什麼事兒了。

  楊樹林說,你先吃飯。

  沈老師說,你說完我再吃。

  楊樹林說,怕你聽了吃不下。

  沈老師說,你不說我更吃不下。

  楊樹林掏出已經被他攥濕的病歷單,放在桌上。沈老師拿過來,目光落在上面的瞬間,臉色驟白。

  楊樹林說,我之前就有症狀了,沒在意,現在確診了。

  沈老師沒說話,拿起碗繼續吃,吃著吃著,一顆碩大的眼淚掉進碗裡。隨即撂下碗,捂住鼻子,哽咽起來。

  楊樹林喃喃自語:我怎麼這麼倒楣。

  沈老師哽咽了一會兒,抹了一把鼻子,給楊樹林盛了一碗飯,擺到他面前說,有病更得注意身體,吃飯。說完自己也端起碗,扒拉起來。

  楊樹林的手機響了,是楊帆打來的。楊帆下了班,見家裡沒人,便打了電話。

  楊樹林掛掉手機,對沈老師說,出了醫院我就上你這來了,還沒把這事兒告訴他。

  楊帆見楊樹林和沈老師明目張膽地一同出現,便感覺有問題,當得知楊樹林的病情後,楊帆目瞪口呆,心裡說了一句:我操,不會吧。

  楊帆並不清楚這個病的厲害程度,以為是不治之症,急得哭了,說,我讓你早點兒看去你不去。楊樹林低著頭不說話,楊帆一個勁兒地埋怨。沈老師說,還是說說治病的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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