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小妖精(80)_任玉瑤

八〇

　　我被她風風火火地塞進了一輛計程車裡，風馳電掣地就往醫院奔去，一路上我的思維始終處於真空狀態，連眼淚都不會流了。時不時轉頭問蘇澤一句：「他不會有事吧？」

　　「我怎麼知道？」她又吼起來，「還不都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我喃喃的。

　　「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我……」

　　接著又扯著我沖上醫院五樓，輕車熟路地拐到了手術室的門口，天啊！我聽見自己的心臟越來越劇烈地跳著，這回真的這麼嚴重嗎？到了要動手術的地步？

　　手術室上的紅燈一直沒有暗下去。

　　我抬頭望著，冷不防一個凶巴巴的女人走到我身邊，揚手給了我一個巴掌。

　　「林初暖！又是你！」蘇媽媽的臉氣得都變形了，「你們家是不是要把我兒子害死才甘心？」

　　一邊的臉火辣辣地痛，我站穩來，對著她冷笑。

　　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蘇澤插了進來，「別吵了！你們還嫌不夠亂的嗎？我哥現在怎麼樣還很難說！你們能不能安靜點！」

　　那個女人一下跌坐在長椅上，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木然地站著，整個空間裡沒有一絲的陽光，陰森冰冷得像浸入冰水一般。蘇澤小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把我嚇得跳了起來。

　　「你做好心理準備。」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壓低了聲音說，「情況……不大樂觀。」

　　「不可能的！」我大聲地打斷她，「不准你這麼說。」

　　「你以為我比你好過？」她眼裡又開始波光粼粼了，「他是我哥啊！他是我最喜歡的哥哥啊！」

　　「對不起……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吧。」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們都回過頭，蘇媽媽抬起了頭，臉上的皺紋仿佛在一時間全部顯現了出來。「是我對不起朝熙。」

　　沉默。

　　她繼續說下去：「如果不是我逼著你走，朝熙就不會去追你了，也就不會發生這場車禍了。」

　　「媽！是你逼初暖走的？」蘇澤驚訝得張大嘴巴。

　　「是我，我以為她走就能一了百了。」蘇媽媽慘然地笑著，眼淚沖花了精心化好的妝容，苦澀地流到嘴角，「其實有什麼呢？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什麼不能化解的呢？我心胸太狹隘了，我還是嫉妒那個女人……我也沒有辦法……」

　　「你嫉妒我媽媽？你開玩笑吧？」我怨恨地看著她，「你搶走了她的戀人，你應該很得意是嗎？」

　　「不是的！」她打斷我的話，「我搶不走的，沒人能從她身邊搶走如一。如果他不是發現自己得了絕症，如果不是怕連累那個女人，如果不是我跪著求他給我一段愛情，哪怕幾年也好……」

　　「……」

　　「他違心地娶了我，我們有了朝熙和小澤，可是他還是忘不了她。臨死前他還記著把手繩套在朝熙手上，囑咐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女人的女兒，讓兩個孩子把他的遺憾完成……哼，我才不要！朝熙是我的兒子，我不能讓他跟那個女人的家庭有瓜葛！我不要！！！」

　　「媽媽！」蘇澤抓住了已經情緒失控的蘇媽媽，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一切，腦子裡還是難以消化一段全新改版的往事。

　　蘇如一沒有背叛我媽媽，他沒有！他是為了愛她而放棄她，以為這樣就能讓她幸福了嗎？真正的幸福，只有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時才能擁有，不論這份擁有的期限是多長。傻瓜，為什麼不明白這個道理呢？我咬緊了嘴唇，傻瓜，都是傻瓜。蘇如一，我媽媽，蘇媽媽，蘇朝熙，甚至還包括林初暖。

　　我們都太傻了。

　　走廊的盡頭傳來緩慢的腳步聲，我轉過頭去，眼前的一幕讓我又驚又喜。

　　「媽媽？朝熙？」

　　沒錯，攙著媽媽走過來的人正是蘇朝熙，沒錯，真的是他，他一點事都沒有！我不由得再回頭望瞭望蘇澤，她眨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來。

　　媽媽的臉上，是縱橫的熱淚。她不停地用手去擦拭，眼淚還是斷斷不絕地湧出來。二十年的誤會終於冰釋了，蘇如一雖然不在了，但是那個記憶裡始終鮮活的，會為她跳起來接花瓣的英俊少年，也該被媽媽撣去灰塵了吧？

　　我站著，眼看蘇朝熙一步步走近我，眼神明亮溫和，裡面滿滿的溫暖似乎可以支撐起所有的悲傷，他仔細地看著我，然後微笑著將我擁進懷抱。

　　像遺失的兩個半圓，終於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彼此。曾經以為會錯別一輩子的人，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這一次，我會好好珍惜，再也不會遲疑著讓幸福溜走。愛一個人，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奮不顧身地在一起，什麼都不在乎地在一起，是這樣的，對吧？

　　我明白了。

　　* * *--

　　一年後。

　　車子在從墓園回來的路上高低顛簸著。

　　「林初暖！如果這回仍舊不來看我的演出……」白白在手機那頭很陰險地威脅著，「我保證你會死的很難看！」

　　「會來啦。」我看看身邊已經睡著，快滑到座位底下的蘇朝熙，「我們剛給朝熙爸爸掃墓回來。馬上就到。」

　　「這是我得獎以來第一場個人演奏會，氣氛要熱烈，這樣，待會你上來給我獻花，然後再誇張地擁抱我一下，說聲『好崇拜你哦』，記住沒？」

　　「這樣……」我為難地，「會不會很假？」

　　「你敢不聽試試？」

　　「好好！」我急忙答應下來，「一會我去給你買花，再獻花，最後誇張地擁抱你一下，對吧？我記住了。」

　　「還要說『好崇拜你哦』。」那頭又強調了一次，終於滿意地收了線。

　　車子很重地顛了一下，蘇朝熙終於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別睡了。」我搖搖他，「學姐的信呢？快拆開，我要看。」

　　「哎呀。」他抱怨著，「你到現在還懷疑我。」

　　「沒有，我只是想知道她的近況。」

　　「好吧好吧，敗給你了。」他好不容易才從口袋裡翻出那封皺皺的信，拆開來，粗略地上下流覽了一遍，不過一分鐘就看完了。

　　「沒大事。」他滿不在乎地說，「她和杜豫川在英國活得很開心，非常開心，手指也痊癒了，音樂學院也考上了。還有——她說對以前的錯事很抱歉。」

　　呼~~~太好了。大家都有了最圓滿的結局，我正要好好感慨一番，不料蘇朝熙又繼續說：「還有幾句，哦，這是杜豫川寫給你的，他說……呃……」

　　「什麼？」

　　「自己看。」

　　我疑惑地拿過信，杜豫川那狗爬一樣的字體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給身材不好，腦子又蠢，長得也不算太漂亮，性格暴躁……的林初暖，我有點想念你了，現在好嗎？好的話叫一聲，不好的話叫兩聲。」

　　就這麼兩句話。

　　這小子還是那麼讓人討厭，即使在說想念的時候，也不肯用好語氣。我直起身子，氣呼呼地想著。

　　車子駛出了茂密的樹林，鋪天蓋地的陽光湧進車窗，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金色的光芒。身邊的人把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這是一年後的蘇朝熙，神色中已經有了穩重，看向窗外的眼神裡若有所思。

　　爸爸，這是林初暖。

　　是爸爸最愛的女人的孩子。謝謝你讓我們相遇。

　　那兩根藍色手繩，還有你們沒有結果的愛情，我們會完成的。

　　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疼愛她，永遠不會離開她，我會用我全部的力量去守護她。

　　我不會再犯爸爸的錯誤了，我不會像爸爸那樣懦弱了，不管怎麼樣，我會一直和她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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