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的年華還留著嗎(53)_彭湃

五十三

　　猶豫很久，還是發去了一條簡訊。我說青萱，如果可以，我現在想見你。青萱大方地回了一條，可以，你來找我就是。我說，可是星城很大的。青萱說，嗯，是很大。我說，你可以縮小一下範圍麼？青萱說，中國。我說，縮小，是縮小。青萱說，地球。

　　我歎了口氣，決定起身去找。並回復了她最後一條簡訊：老實說，看你還能這麼有元氣地耍我，我放心多了。

　　先從哪裡開始呢？其實我不傻，如果我是好萊塢電影裡那些不要臉的FBI，我可以直接調查三天前殯儀館收入遺體的檔案，我可以隨意徵用大街上的賓士寶馬，開著到處亂竄。我還可以對任何一個人很牛x地說：我是FBI，現在要求你配合我的工作……

　　可遺憾的是，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準確點說，還是個沒多少前途等著充當高考炮灰的高中生。我在這個有著200多萬人口的城市中尋找一個女孩，走啊走，轉啊轉，甚至還沒想清楚見到她後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就已累得雙腳打跪，像是石化了一樣沉。然後一恍惚，我想到了見面後的開場白。果然見到她，我一定要說：喲，你好，我現在腿真疼。

　　不過以上的話，大概只能回家跟老媽說了。

　　直到淩晨1點，我終究沒有找到她。其實我算不上多有毅力，比如偶像劇的男主人公，淋著大雨頂著冰雹哪怕眼前就是世界末日了，依舊還要非常帥氣地奔跑、流汗，在茫茫人海中撕心裂肺地呼喚女主角的名字，直到女主角淚流滿面地出現在她身後默默觀望。

　　相比之下，我只是非常無恥地，累了，決定回家。

　　並且這個回家，還是搭計程車。

　　青萱，如果你讓我找你就是為了讓我接受現實，接受我們之間這道已無法逾越的鴻溝，那麼我接受了。你看，其實我並不是多麼地喜歡你。哪怕你不久前才向我表白拍醒了我，哪怕你剛剛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一定是這樣的吧。但為何，會覺得胸口有些疼？為何，在打開自家前院的鐵門前，還要忍不住掏出手機再撥一次你的號碼？

　　人真是奇怪。

　　幸運的是，這次接通了。

　　「我現在腿好疼，我要說的說完了。」不等對方開口，我脫口而出。怨念果然能強大到泯滅一切情感。

　　「那麼，不打算再找了？」

　　「嗯，回家睡覺，明天繼續。我崇尚細水長流，不提倡一曝十寒。」

　　「現在對我說三個字，趕緊。」

　　「……」

　　「不說我掛電話了。」

　　「……其實『我愛你』可以說很多遍，但我現在最想說的也不是矯情的『對不起』。我要說的是——萬寶路。」

　　「萬寶路？」

　　「嗯啊，要來一根麼？我想你肯定需要的。」

　　「是呐……」聲音並非從電話裡頭傳來，更像是隔音。這時身後有人拍我肩膀，我愣住了。轉過身，女孩神色憔悴而蒼白，卻看不出多悲傷。她微微偏著頭，一抹深深的眼影蓋住雙眼，依舊散發出的一種不依不饒的堅強和妖嬈。

　　「別愣著啊，煙癮早犯了，快給我來一根。」她勾勾手。

　　「原諒我了？」

　　「似乎從一開始，我就沒什麼資格生你氣。」

　　「你母親的事……」

　　「我餓了，先帶我去吃點東西吧。」

　　雖然上次約會青萱很客氣的拉我去了高檔的西餐廳。但這次，我還是很不客氣地將她帶到了以前和茄子、枷辰常來的夜宵街。我解釋說，首先因為上次西餐廳給我帶來的回憶並不好，然後，本著「我愛我城市」的高尚情操，我有必要讓青萱知道這個晚上十一點後才會出現的神奇夜宵街。最後，這裡的東西確實非常好吃，好吃還便宜。

　　結尾兩個字，暴露了我吝嗇的本質。

　　選擇的燒烤攤，依舊是上次那位指正茄子林肯的哥哥才是種田的老闆那一家。自從他說出那話後，我毅然決定一輩子的燒烤都在這裡吃，指不定哪天他還能告訴我，某某某總統的弟弟其實是個粉刷匠。

　　青萱依舊不愛吃肉，要了一些捲心菜、白菜、豆腐之類的，而我大魚大肉儘管上。一張桌子上的食物對半分，呈現了水火不容的鮮明對比。當時我就很想問，為什麼草食動物要愛上肉食動物。不過看青萱吃得那麼開心我沒好意思打斷，她是真的很餓了。

　　時間已經淩晨2點，而夜宵街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之後，我聽她簡短地說著這幾天的事情。

　　母親死後是簡單的葬禮，按照習俗先要放在家裡三天，今天下午才出殯火葬的。而傍晚我打電話過去時，她正在忙著處理手續沒空接。不過她也沒指望我真能找到她，而是在處理完這一切後直接跑去我家門口等我。她預計我會十點之前回家，結果沒料我那麼有毅力，硬是堅持到了淩晨一點。當她這麼說時，我一口王老吉差點沒噴出來，什麼跟什麼啊這是？

　　但真的，她的語調太輕描淡寫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