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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夜幕下,弦月、社區的路燈,都不及夏芒流淚後的雙眸清亮。

  「不是我爸?」夏芒接過手機,翻找通話記錄,正想隨口問問對方說了什麼,看到那個手機號,突然閉了口。

  「不是。」蕭淩暉又豈會不明白夏芒的心思與些微異常,愈發堅定心中想法,聲音依舊平靜如常道,「芒芒,我們去河邊坐坐?」

  夏芒所在的社區,兩面環河,沿河有石雕護欄,綠化帶上有回應全民健身的簡易健身器材以及供人休息的石桌石凳長木椅。從小到大,蕭淩暉與夏芒一半的玩樂時間都在這裡度過。

  「好。」儘管已經大哭了一場,但夏芒心底還是害怕一個人獨處,害怕一個人又想起文灝,想起許文灝與楚甯明天的婚禮。

  一直往社區最東面走,沿著那條內河繼續順著護欄走,然後在一處長木椅處坐下。夏芒靠著椅背,抱膝將腳擱在椅上,這是夏芒喜歡的姿勢,長木椅兩側是這座城市最常見的香樟樹。夜幕沉沉,水面靜深,弦月微光,沒有星星,夏芒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搜尋著河面上的綠色漂浮植物——這座城市河面綠化工程的一項舉措,久久都沒有說話。蕭淩暉坐在夏芒的身邊,側著頭看著失神的夏芒,也沒有開口。

  「不小心犯的錯,不甘心這段感情就這樣結束,說讓我等他,再給他一次機會,最後卻是這麼快就結婚了。如果是你,你會祝福他嗎?」良久良久之後,夏芒終於開口,眼睛依舊看著前面靜靜的小河,聲音有些縹緲。話雖是問蕭淩暉,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既然你不會等他,也不會給他機會,又何必介意他結婚早與晚?」過了這個晚上,夏芒應該放下許文灝,放下這段感情,然後試著慢慢遺忘,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或許夏芒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這個人,放下這段感情,因為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段感情不值得自己再堅持,所以執意分手,冷靜面對,可是蕭淩暉明白,夏芒心裡根本還沒放下這段感情,不然今天晚上就不會這樣。這個晚上前所未有哭著跑來找他,如此失態與痛哭的夏芒,以及那個「我在你家樓下」的陌生來電,在觸動著蕭淩暉,「分手了就不會是朋友,這是你的態度,既然從此陌路,又何必在乎他會否幸福?」

  分手了就不會是朋友。此前蕭淩暉與夏芒數次聊起周圍朋友分分合合的情事時,夏芒都很堅定地主張。夏芒一直覺得這種決定是一種瀟灑,只有臨到自身時,才發現這種決定其實是感情絕境中僅剩的一絲自尊。

  「如果可以,我也想不介意不在乎。」夏芒忽而低頭,垂著眼仿佛正用心地看著自己的膝蓋,夜色中,有晶瑩的東西落在她膝上的牛仔褲上。之前的冷靜,冷靜地提出分手,冷靜地不給許文灝機會,甚至能冷靜地分析這段感情,勸許文灝放棄,祝福他幸福,其實很重要的一點是因為變故來得太突然,而夏芒心裡有氣,心氣又素是有些高的。如果當初聽聞文灝出軌心裡的痛如利箭刺心那般疾而銳,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夏芒現在心裡的痛如水漫金山,時時有壓抑窒息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可是有些事由不得我自己控制,我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堅強與冷靜。阿暉,阿暉,如果他結婚,就此將我遺忘,過得比我幸福,我怎麼辦?」

  說到後來,夏芒已將臉埋在雙膝間,聲音帶著哽咽。夏芒近兩月流的淚,比她過去的二十五年都多,可是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這樣的時候有身邊這人陪著她,她並不是將他當成溺水之人救命的浮木。愛與不愛,快樂與痛苦,在他面前,她從來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掩飾的。

  「你比他忘得更早,過得更幸福。」蕭淩暉瞭解夏芒,明白她現在的痛,現在的不甘,還有對未來感情生活的恐懼與迷芒。

  「更幸福?」夏芒倏地抬頭,夜色中,眼眸蒙著薄薄一層水霧,有種讓人特別心疼的無助感。

  「芒芒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蕭淩暉看著夏芒,從小到大天天笑靨如花的天真女孩,從他急匆匆趕回國在麗江的機場見到她開始,她臉上的笑容就多了份讓人心疼的強顏歡笑意味。她再若無其事,她再掩飾得好,蕭淩暉只一眼便能看到她心裡最深最真的感情。一如當初他放假回國,看到她說起許文灝時的眼神,便明白自己沒有了機會。有些事,錯過了,說不定就永遠沒有了機會。

  四年時間,他分享著夏芒戀愛的點點滴滴,並沒抱希望,更沒料到夏芒和許文灝會是今天這樣的結局,他只是在一旁堅持著,堅守著,這是一種習慣。可是現在,蕭淩暉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願望,或者說是強烈的感覺,他一定可以讓夏芒幸福,讓他的夏芒幸福。

  他的夏芒,一定會很幸福。

  手機再次響起,在靜夜中顯得格外的刺耳。夏芒有些驚跳地接通電話,依舊沒看手機螢幕上的來電,她習慣通過聲音來判斷來電之人。

  「夏子……」手機那端傳來的聲音,讓夏芒的手機順勢滑落。從小到大,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

  有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自從那天咖啡館見面之後。夏子,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夏芒心裡是說不清的滋味,想著明天許文灝結婚,而新娘不是自己,滄海桑田,其實只是一刹那的事。這種感覺這種感歎在想到「瞎子」的諷意時,又瞬間讓夏芒收了思緒撿起手機,聲音也恢復七八分平靜道:「什麼事?」

  「夏子……夏子……」許文灝只是一遍一遍重複著,夢囈一般,聲音不同於往常的清潤,而是低沉中帶著微微的含糊不清,顯是喝過酒有了醉意,聽來讓人覺得沉痛與心酸。夏芒熟悉那樣的文灝,熟悉那樣的聲音,以前他應酬得晚了,喝得多了,就會打電話給她,什麼也不說,只這樣一遍一遍叫著她的名字。夏芒一直以為文灝這樣,是一種喝酒後對她的思念,如今想來,這其中是否包含了更多的情緒?

  「沒什麼事我就掛了。」夏芒可以在葉子面前,在蕭淩暉面前不掩飾自己的脆弱自己的痛苦,可是在許文灝面前,她必須冷靜,必須堅強,必須理智。在這段感情中,是他先轉身先背離,她怎能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洩露自己的痛苦自己的脆弱自己的委屈?這是她的驕傲,是她僅有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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