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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人類是最殘忍的生物,他們和動物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有人性,沒有獸性。

  「堯睿,快過來呀,這裡好暖和!」張夕的聲音遠遠傳來,有清冷的夜風,還夾帶了食物的香氣,「藕和花菜也可以吃了!」

  「嗯,來了。」堯睿低低地說,像是回應自己,接著才是響亮的第二聲:「我來了!」

  張夕笑著撕下肉片遞給堯睿,那肉烤得半生,「我記得你不喜歡吃烤透的。」她說。

  「你記得我的每一個生活細節,親愛的。」堯睿打趣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像什麼?」張夕略略歪頭,烏黑的眸子在火光的映襯下格外亮麗,「家庭主婦?肉可是陸離烤的。」

  堯睿笑著說:「是飛蛾。你不覺得有股焦味嗎?你快燒著了哦!」

  張夕急忙將橫在火堆上方的手縮回來,發現袖子並未燒著,「你又唬我!」說著再不理她,和陸離搶食物去了。

  堯睿笑了笑。張夕的袖子沒有燒著,燒著的是她的感情。張夕總是把自己變成飛蛾,投身到每一場能令她粉身碎骨的戀愛中去。

  張夕的毫無保留,讓堯睿有種隱隱的擔心。如果可以的話,堯睿會竭盡全力讓自己重要的朋友幸福。但是,如果想保護的那個人親口告訴她,自己寧願捨棄幸福,去追隨痛苦——那麼,她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人步入深淵。這是一種最大的悲劇,她只能乞求命運,不要這樣。

  情不自禁地,堯睿思緒再度轉向光冶。

  張夕拒絕她的救援,因為張夕覺得自己這樣很好。可光冶呢?那麼渴望她留下來,留在身邊的男子,她卻逃走了。逃避成為他的戀人,甚至無法把他當成朋友一樣來對待。現在想來,自己從一開始,的確就沒把他當成朋友。她為朋友用兩肋插刀來形容也不過分,可那天晚上卻抱臂冷眼旁觀光冶以一敵七。

  隔著火堆傳來的張夕的歌聲,仿佛和火焰周圍的空氣一樣變了形,「我痛得想哭,卻傻傻地笑,愛到飛蛾撲火,是種墮落,誰喜歡天天把折磨當享受……可是為情奉獻,讓我覺得,自己是驕傲的,偉大的……愛到飛蛾撲火,是很傷痛,我只是相信人總會被感動。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愛我,像我那麼深地愛你,為什麼?為什麼……」

  張夕一邊歌唱一邊圍著火堆跳舞,就像張夕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她不停地重複著最後那句簡單的歌詞,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愛我,像我那麼深地愛你,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堯睿做了一個夢,她聽到有人不停地對她說,你是一個沒有愛的人。對方的臉她看不清楚,聲音也很模糊,但是有一種力量,使她窮於反駁。

  桑梓愛過,她愛張孟揚。

  張孟揚愛過,他愛你。

  胡盈愛過,她愛一個從不知道姓名的男孩兒。

  張夕愛過,她愛著每一個她在意的人。

  可是你呢?

  你在愛著誰?

  你為了他們,付出了多少?

  她醒過來,天色已放亮。張夕不在身邊,她一向起得很早。

  堯睿爬起來,自己找到牙刷毛巾和梳子,打理停當後,開始翻東西祭五臟廟。除了泡面還是泡面,只是泡面的種類非常齊全。堯睿還用電鍋煮了一鍋泡面,打了兩個雞蛋,滿屋子香氣的時候,張夕回來了。

  「起得很早嘛。」

  「大清早的死哪去了?」堯睿頭也不抬地問,張夕自己找來碗筷。

  「晨跑,這麼好的空氣別浪費。」

  堯睿瞥了她一眼,「看不出來呀。我記得高中時最會賴床的就是我和你。」

  「人是會變的嘛。」張夕死死守住鍋裡最後一個雞蛋。

  堯睿費力咽下去才開口說話,省得噎死不划算,「昨天你說不考大學了,具體怎麼打算?」

  滿嘴雞蛋麵條的換成了張夕,「餓西雞修卡細……」

  「麻煩您翻譯成中國話行不行?」

  張夕咽下去,呼啊呼啊讓嘴裡涼快點,「我說,我想自學考試,反正不就是文憑嘛。我讀書本來就不在行,起碼在學校裡讀書不在行。」

  堯睿點點頭,這麼說也有道理,「自學考試適合你這樣的懶骨頭——你別說,早知道有這招,我也不高考了!」

  「你想得美!」張夕白她說,「多少人跟你競爭那個門檻,你知道不知道?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傢伙——藝術學院的學生哎!未來的藝術家哎!很多人稀罕的!」

  堯睿想也不想地說:「桑梓就不稀罕!」說完才覺得有些唐突,吸麵條的速度也慢下來。

  張夕用筷子戳著雞蛋,「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這死丫頭,真的銷聲匿跡了!搞不懂她腦子裡怎麼想的,千辛萬苦考進去,一朝捲舖蓋走路——不對,是連鋪蓋卷都不要了。」

  堯睿想自己也許有點明白桑梓——她是想丟掉些什麼東西,至少是告別。學習美術只是她曾經的夢想,可是現在不是了,也許從張孟揚那件事後,就已經不是了。她之所以會繼續學畫,只是因為沒有找到新的夢想而已。她的驟然離開,也只是明白了自己的路該如何走下去而已。

  可是她走得那樣瀟灑,倒是身後的人追不上,甚至措手不及。

  堯睿苦笑一下,「她有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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