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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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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睿妥協地看她一眼,說:「我可不會準備禮物。」 終於以答應來結束舒南的死纏爛打後,堯睿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麼事情。 離上課的時間還早,她慢慢在學校每個角落閒逛,這是一所被爬山虎、法國梧桐和許多野花裝飾的學院,中午的時候往往最為寧靜。 堯睿走上高高的長滿青苔的石階,眼前便是美院破敗的,被常春藤纏繞的大門。還在上高中時,桑梓曾經逃了一節音樂課,帶她來這裡參觀。 「這是我以後要考的學校。」桑梓說,「我會每天背著畫板到這個房間來寫生,畫什麼都行,也許什麼都不畫,就為了坐上一小會兒。」 堯睿對寫生毫無概念,只是單純地被那些柔軟的枝蔓吸引住。桑梓說:「這個美院在整間藝術學院裡,歷史最為古老,你看那些藤就知道了。」 於是堯睿抬起頭,那幢高高在上的建築,有常年翠綠的牆,灰色的尖頂,俯瞰著整個學院的莘莘學子。 堯睿來了興致,說:「我們進去看看。」桑梓猶豫一下,看看她們所穿的高中校服。堯睿脫下外套,將兩隻袖子在腰上打了個結,桑梓便笑了,她短短的T恤下擺處露出一截腰部的蜂蜜色肌膚,那是健康的,屬於陽光的顏色。 兩個女孩手牽手跑進那大門,像是去經歷童話中值得探險的城堡。那銀鈴般的笑聲依然在耳邊回蕩著,時間卻已如流水逝去三年。 堯睿走進美院,先是撲鼻而來一股油漆的味道,接著便是刺骨的森冷。一樓只有一扇窗,幾乎不見天日,那些掛在牆上展出的作品,一半隱於昏暗中,使人心生敬畏之感。她朝二樓走去,輕輕推開虛掩的門。裡面有幾個人,正專心致志地對著支起的畫板。從視窗傾瀉進來的陽光光柱裡,一些灰塵正在跳著寂寞的舞蹈。 堯睿靠在門框上看了一會,在沒有人發現她之前關上門,悄悄地離去。 下樓的時候她終於想起來自己忘掉的事情是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桑梓的生日竟然只比光冶的提前一天。 逃掉下午的課,堯睿在玉石市場裡逛了三個小時,在魚腦凍和白芙蓉之間選了半天,終究還是挑選了後者。雖然自己非常喜歡梅清在《壽山石歌》中所描寫「冰堅魚腦同晶瑩」的魚腦凍,但對於桑梓這種只是把玩的外行來說,白芙蓉既石質溫潤、名字又動聽,比較適合送禮。於是馬上決定,把錢一起交給老闆。 「刻什麼字?」 老闆遞過紙筆,「本來一個字五塊錢,不過你識貨,會買。這可是上好的白芙蓉,刻字的錢不收了。」 堯睿笑著說:「一個字五塊,這麼貴啊,那我多刻幾個字都可以嗎?」 「小姑娘,我又不是搞微雕的,不能超過七個哦。」 「好,那就刻……」堯睿想了想,接過紙和筆說,「就刻七個字吧。」 「刻篆體,還是普通?」 「普通的就好了。」 老闆拿了玉和紙,寫個收條給堯睿,「過半個小時來取,你先逛逛吧。」 於是她四處亂晃,看到有人在減價賣玉鐲子,過去湊熱鬧看。 舉著喇叭嚷嚷的老闆見她看起來挺有興趣又年紀輕輕,忍不住說:「買幾個吧,小姐,正宗緬甸玉。」 堯睿拿起幾個,對著光看了看,而後笑,搖搖頭。 什麼緬甸玉啊,人造玉再注點色素罷了。老闆當她不識貨,哪裡知道這個買主打小就跟著母親在玉石市場裡做買賣,摸摸看看便知道個大概。 但是確實有點心動,就算是人造的好了,粗略一看也是美麗異常。就像小時候收集的玻璃彈子,如果換成鑽石,小孩子未必還能玩得那樣起勁。 堯睿選了五個,讓老闆拿繡著花的錦囊分別裝起來。 沒想到她一下子買了那麼多的老闆捧出一個盒子說:「挑一個吧,不要錢,送的。」 堯睿定睛一看,盒子裡裝著一些不大且很薄的玉牌,顯然都是些邊角料。她笑著想,老闆真有意思,賣著假貨,卻送她真玉。 她選了一個綠斑的,那些綠色讓她想到九寨溝,那裡湖水藍得通透澄靜,湖底卻生長著綠得妖異的植物。 取了刻好字的印章放進書包,老闆不忘反復叮囑她要記得上油,否則會裂。看來老闆也是一個愛石之人,堯睿能明白他們的心情。印石是有靈性的礦物,和玉石一樣,同主人心存靈犀,戴久了的玉,會變得溫潤光澤,即使離身也有暖溫。李商隱不就在《錦瑟》裡說過嗎,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那首詩裡最末兩句曾經是桑梓一度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每當她一說「此情可待成追憶」,堯睿便迅速接「我知道啊,只是當時已惘然嘛。」旁邊三人便取笑說:「這兩隻又對上了。」 離高中畢業才不過4個月,一切就已成了追憶。這也難怪,連昨天都只能用來回味,何況三年以前的時光。 堯睿忽然想起,自己從老闆手裡接過白芙蓉後都沒想起來看看他刻的效果,於是打開書包取出來,翻看底座。老闆的手藝很好,一絲裂紋也找不出,完全沒有破壞石質。陽光下細細一看,那七個字端正刻於印章底部,分別是:此情?追憶?已惘然。 堯睿把印章攥在手心裡,不知不覺感到眼眶周圍變得滾燙,人的眼淚竟然可以比岩漿還要溫暖,她輕輕地念: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有誰能想到這樣兩句詩一旦刻上去,不合適也變成了合適的? 桑梓的生日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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