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再純真的年代(40)_花不是花

四十

　　這當然是好事，如果能做成還真可以稱得上雙贏，而且這種既得了好處，又賣了人情。吳總跟我一說，我就滿口應承下來，心想：這世界上還真有白吃的午餐，還是那種管飽管夠，有酒有肉的午餐。他們既然和業主通了氣，我只要做做相關設計院的工作，就可以萬事大吉，馬到功成。

　　花了一整個星期，勞累奔波，上下打點，又是請客又是送禮，甚至還把老爸的關係給用上了。設計院的副院長，有一個常年臥病的老母親，近期正好想去北京做伽馬刀。我一聽就來了精神，趕緊聯繫了老爸的一個老朋友，一家大醫院的主任醫師，堪堪將這事情擺平。設計院那老院長，終於被我攻克。

　　當我滿懷著熱情和上海那廠家炫耀這事的時候，一個晴天霹靂將我徹底打垮，業主方的負責人臨陣換帥了。我成了蔫巴茄子，滿腹豪情化成苦水，還沒法倒出來，只得自己吞咽。這趟差一事無成，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吳總總算有些良心，沒把罪過推到我的頭上。當然還有一點，就是那個設計院的副院長，自此和我成了忘年兄弟。"多個朋友，多條路"，我現在一個勁的這樣安慰自己。

　　耷拉著腦袋回了南京，剛到單位，就十分晦氣的遇見了老肖。這老王八自從被我擺了一道後，一遇見我，眼裡就會噴火，好像我沒經他同意，擅自問候了他老婆，賞了他頂綠帽子一樣。

　　他老遠的就定在原地，對著我行注目禮，我被他看的直發毛，心虛的走了過去。他卻叫住了我，我頗感意外的回過頭去，聽聽他要說什麼狠話。老肖咬牙切齒，死死的盯著我，恍若一深宮怨婦在盯著一個帝王新寵。他說："忘恩負義的東西，總有一天整死你。"

　　我聽了心理咯噔一下，後背涼嗖嗖的。可這種場面萬萬不可以蔫巴，逼著自己，裝出一副笑臉，對著他說："首先，我沒感覺你於我有恩，就更談不負義；其次，有種現在就整死我，不然就別嘰歪。吹牛誰都會，但不是誰都能吹的好，你這叫恐嚇，知道嗎？"我想再罵他一句傻逼，可轉念一想，總不能和條瘋狗計較，不然也太沒素質。我轉身走掉了，後背卻還是陣陣發冷，老肖這王八蛋肯定還在看著我。

　　（二）

　　到了辦公室，還是感覺後背不舒服，老肖那眼神讓我太彆扭。這種心虛，使我大為感慨，要是換做剛畢業那會，孫子才會理那王八蛋。可是不知從何時起，我變得小心在意，膽氣也少了三分，做什麼事都畏首畏尾、前瞻後顧，生怕一個大意，就會招來無妄之災。

　　這個世界上，真有災禍屬於無妄嗎？我不知道。眼鏡曾經無恥的扮出一副得道高僧派頭，打著禪機，現學現賣：人生在世若身處荊棘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

　　眼鏡說這話之前，我在和他爭吵，嫌他對末末太狠。他就對著我背出了上面那段，據說是如來大仙的名言警句，我聽了覺得氣結，敢情這孫子拜一高僧為師，不是為了看破紅塵，而是為了看透紅塵，更好的遊戲紅塵。

　　現在腦子又浮現了這段謁語，卻和愛情無關，和因果有關，以為我和老肖勢如水火，完全是心動的結果。如來還說了，世界萬物皆由相生，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可轉念一想，我他娘的憑什麼，我不動，難道老肖就不動了？

　　如此再三，最後稀裡糊塗的做了個總結：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葉子能成如來，孫子當然也能當如來。可見如來並不可信，我還是保持心跳，處處提放點好。

　　心裡既然有了主意，就不再擔心老肖這條惡狗。有個使用者發個傳真，過來詢價，我覺著大有可為，就悠哉悠哉的做著報價。吳總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到他辦公室去一趟。我心驚膽顫，生怕自己出了什麼紕漏，又被老狐狸逮個正著。

　　到了他辦公室，才發現小黑也在。他正堆著一臉阿諛："吳總，上次多虧了您幫忙。我來向您彙報戰況，貨已按時送到，請領導放心。"吳總皮笑肉不笑，說："好，做的不錯。"

　　小黑又說："再向領導彙報戰果，家裡添丁，我這次專程報喜來了，吳總可否賞臉到我那喝兩杯喜酒？"他一邊說著，一邊送上一小包雞蛋。吳總擺出一臉為難："哎呀，我明天正好有個會。"

　　小黑也沒見惱，還是一如往常的奉承，連連拍著馬屁，說領導就是忙，工作重要，工作重要。小黑道了個別，臨出去前，和我說他在外面等我。我點了點頭，發現這孫子怎麼還是一臉的笑，難道當了爸爸真的會讓人這樣興奮？若是如此，我也想升級成老子。

　　我問吳總有什麼安排。吳總說沒事，就是還在思量那個新電廠的事情。我趕緊又把事情的來龍緣由，仔仔細細，一點一滴的彙報了一遍。不排斥在請罪的時候，順帶著邀功。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讓我的領導明白，事情雖然沒有辦成，但成事在天，謀事在人，我總歸是盡力了。

　　吳總聽完後，若有所思的點著頭。他想了一會說："你看我們自己來做怎麼樣？"這話聽起來像是詢問，真相卻是一個大坑，只要一應聲，就是算掉了進去。我趕緊飛快的思索著對策，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吱吱唔唔。吳總瞄了我一眼："就從那個設計院的副院長身上，摸到業主方，我們的產品不輸於任何一家，只要關係打通，一切都水到渠成。"

　　他這話，純屬於引誘，讓我好上當受騙。我心想，你這個老狐狸，不會以為我是熱血無腦的小青年吧。順藤摸瓜，說的倒是輕巧，可一個失誤，就會被蛇咬到、毒發身亡。

　　我還是不敢應聲。吳總頓了頓，又開口說話了："你也聽說了吧，你們大區的經理要調到分部當廠長，現在公司有意內部招聘。你在那邊，已經跑了兩年，業務方面順手，上下的關係也都熟悉。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啊，小張。"

　　我上鉤了，心甘情願的上鉤了。吳總的這個魚餌太大、太香，我根本就克制不住自己的饞蟲。他已經將話說的這麼明瞭，而且沒有利用其領導的身份，來命令要脅，這讓我感覺眼前的大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平坦的前途，當然還是一條金燦燦的錢途。

　　若真能拿到那個單子，應聘大區經理就更有把握，成功的話，可以無視自己的房奴身份，可以無視那輛斑駁的二手吉普，可以無視陳小芸嘮叨。我果真還是個熱血的小青年，有沒腦子暫且不論，反正這麼好的機會都放棄的話，肯定就一十拿九穩的傻逼。我立即高聲說："吳總放心，那個電廠的單子，肯定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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