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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莫名的覺得揪心,自卑的揪心,只好又向她保證有能力了就一定買。我不止一次向她許出這種空頭的諾言,這種空頭的諾言並沒有空頭支票來的簡單,最起碼它使我覺得,我在面對陳小芸時,一直都在透支著我的明天。陳小芸沒有問我什麼時候有能力,卻問我到底是需要什麼能力。

  她以前總埋怨,說我從未當面和她說一聲"我愛你"諸如此類的話。我厚著個臉皮告訴她:"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沒有愛她的能力。"那個時候的她並不著惱,只是在一旁分析著我,說我怎麼二十七八了還那麼矯情做作,說我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徹底的矛盾體。我問她為什麼,她就一臉認真的說:"誰告訴你,愛是一種能力了?"

  我不知道她現在問的,是不是就是如上的那個問題。或許她也相信了,愛真的就是一種能力。這讓我害怕,害怕她明白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就會不愛我了。我趕緊解釋說:"當然就是有了支付房款的能力了。"她點了點頭,告訴我說這個不用擔心。

  (二)

  我果然不需要擔心。只過了一個星期,就忘記了那晚話題的沉重,在電話裡追著李方,問他這兩天有沒有再去偷窺監視王大烏龜的騷老婆。李方還是如先前那般,含糊著聲音,讓我別他娘的亂操心。還威脅我,再這樣不依不饒,他就偷窺監視我,把我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全他娘的公佈于眾,然後再添油加醋告訴陳小芸。我一聽就連罵他狼子野心,說我哪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李方嘿嘿了陰笑了幾聲,轉而又說:"也是,你他媽的連生殖器都不怕給人看,還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當我和李方互相噴著唾沫,大罵對方的時候,陳小芸默默的走了過來,又默默的扔給我一個藍色封面的存摺,最後默默的坐在一邊,看著我噴著唾沫,聽著我髒話連篇。我跟李方說有事,就掛了電話,然後打開了存摺。

  這個存摺不是我的,雖然上面寫著我的名字,但是金額不對,顏色不對,日期不對。我對著存摺看了又看,看完了又對著陳小芸看了又看。她說:"這個也是你的。"說著又掏出一個紅封面的存摺,遞了過來。的確是我的,名字是我、金額正確、顏色正確、日期正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我楞在了當地。過了好大一會,才想起問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現在我有能力了。說完她就看著我,那副認真的模樣,我不曾見過。我急了,說:"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她說:"怎麼不可以,家是我們兩個的,房子也可以是我們兩個的。"我又問她哪裡來的那麼多錢。她又沒有回答,不耐煩的問我到底行不行。我還能說什麼?我這個一向以大男人自詡的男人,卻就這樣栽在了她的手裡,而且是在錢這個重要的問題上栽在了她的手裡。

  我覺得自己應該挽回一些面子,就告訴她錢我可以出,貸款我也可以還,但是房子我不要。她說:"不行,兩個人的就是兩個人的,不能分開。"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堅決,根本就不容我有絲毫的異議,讓我不寒而慄。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溫柔的大陷阱,明明知道再走一步就會掉進去,卻又不得不掉進去。不是心有不甘,也不是情非所願,我只是怕衝動,怕以後不是我後悔,就是她陳小芸後悔。面前的這個瞪著大眼睛的女孩,曾經看事情是那麼的長遠,長遠得讓我自歎不如,而如今,卻執拗的像個孩子,為了得到一個喜愛的玩具,把一切都拋於腦後,不管不顧的讓我害怕。我是真覺得自己對陳小芸來說,就如一個玩具,一個她眼前不捨得丟棄的玩具。

  我勸著她,說可以把樓下那輛破車賣掉,眼鏡就一直想要;說那車眼鏡願意出五萬塊,十五萬交首付總是夠得;說剩下的全都貸款,10年不行就20年,20年不行就30年;我說房子可以是我們兩個的,家當然就是我們兩個的。她看著自己心愛的玩具,一臉甜蜜的問:"我真的嗎?"我點著頭,問她現在可以講講這本藍色存摺的來歷了吧。她卻出乎我意料的說:"那好吧,這些錢就留著裝修了。"

  我忽的生出崩潰的感覺來,從沒有如此無力過。感覺真的掉進了,陳小芸挖的這個溫柔的陷阱中。主動掉下的去,也就是說,我是自己跳下去的。她讓這一切如閃電似的,在我腦際就那麼一劃,太過迅速,我來不及反應。

  第十二章

  (一)

  眼鏡有個讓人匪夷所思的糾結,他常常極其無腦的摳著字眼,一有心情就直著眼睛,問著他周圍的人:"寂寞到底是個名詞還是個形容詞?"他剛開始問我的時候,讓我無端的生出警惕來,生怕這種只有在中小學語文課上,才會討論到的話題,經他翻案出來,就會變成一個吃人的大坑。

  我猶猶豫豫的說是名詞吧,眼鏡聽了說我肯定在談戀愛。那時候剛認識陳小芸不久,雖然明面上我並不承認,在進行著一種被稱做談戀愛的社會活動,但就那時候的表現以及陳小芸的反應來說,眼鏡也沒算扭曲事實。

  我一點頭承認,他就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兩眼冒出幽幽的綠光來,連問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三圍如何。我估計再和他這樣瞎扯下去,他連陳小芸的大姨媽什麼時候大駕光臨,都想搞得一清二楚,就索性不理他。這招很有效果,他得不到回應,就不會再深究下去。我問他為什麼那麼說,他不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自顧自的說他就覺得寂寞是個形容詞。我問他有什麼不同,他苦著臉說老子又他媽失戀了。

  現在的我也覺得寂寞是個形容詞,這個字眼如此貼切的形容著我現在的境況。我沒有失戀,與陳小芸依然保持著親密關係,雖然不似以前的如膠似漆,卻也算是和諧美滿。只不過現在維持的方式,卻是以電話的形式實現。

  她跟自己的導師,還有另外的兩女一男,去上海了。陳小芸臨走之前,拿走了我所有的銀行卡,並把我的錢包徹底的搜刮了一番。她覺得滿意後便對著我,一字一句,用著一種半是威脅半是命令的口吻,告訴我說:"三天兩包煙,每個早晨彙報一下當天的行蹤,每到晚上九點,用家裡的電話做個總結報告。"

  我乖孫子一般點頭答應,她又說不準裝大款請客吃飯,不准勾三搭四拈花惹草,不准與狐朋狗友為伴,鶯歌燕舞為樂。這讓我有些苦惱,小心翼翼的問她可以不可以四處打打秋風、吊吊牙祭。她警惕的看著我,我則清白的一臉無辜,以示只是想蹭吃蹭喝,絕無別的企圖。陳小芸沒瞧出破綻,就答應著,把我一個大男人扔在了家裡,跑到上海搞她的那個勞什子研究課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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