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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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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著不銹鋼的飯盒去七號窗口買了我愛吃的幹煸土豆絲和魚香肉絲。找個位子坐下來,背對著高高架在頭頂上的電視機一陣猛嚼。食堂裡的人很多。個個都很悠閒。一口口嚼著碗裡的米,兩眼緊盯著正在播放的鬆鬆垮垮的肥皂劇。鄰桌的一個女孩子一邊嚼飯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那個女的就是卓雅,別看她擺著一副特立獨行的臭架子,骨子裡騷著呢!勾引張維還不夠,又去招惹體育系的方皓。方皓現在去分校其實就是躲著她的。她還厚臉皮直接挺進人家家裡去了。這個婊子!我看都沒看那個女生一眼,徑直走過去拿起牆角一隻開水瓶回到那女生旁邊。擰開瓶塞,開水就這樣撲通撲通倒在那女生的頭上。做這些的時候,我一臉平靜。食堂裡一片恐慌的尖叫,那女生的叫聲尖銳刺耳。水倒完了,我順手拋掉開水瓶,拎著不銹鋼飯盒走出了食堂大廳。 我並不擔心那個罵我婊子的女生會燙成傳說中醜到他奶奶家的嫫母。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是個虛偽的人。這不由你不信,雖然我當時牛B得很,但我知道,學校開水房的老頭永遠不會讓開水超過六十度,這根本燙不死人。害得我每次泡快點河粉都要花去二十分鐘。吃的時候還像在咬牛皮筋一樣。那銀亮的沾著麻辣油的粉皮如葦篾子般在我嘴裡彈來彈去。這讓我想起張衛健做的今麥郎那個廣告了。其實,如果燒開水的老頭老實一點,能把開水燒上八十度能泡爛我的河粉我就不敢那麼牛B了。 學校到底還是在這件事情上濃塗重抹了一筆。我用低於六十度的開水沖那個罵我婊子的女生的事件便上升為毀容事件了。我遭到了中文系領導的傳喚。天!坐在古色古香木椅上的傢伙竟然是付副主任。我只覺得鼻子裡熱乎乎的,要噴鼻血了。這真叫冤家路窄。 付副主任盯了我很久,眼神複雜。我知道,在他眼裡,我是個惡毒的人。話說回來,我也真他媽夠惡毒的。 有著一張水母般的臉的男人終於開了口。他用尖尖的聲音問我,卓雅,你知道你這叫什麼行為嗎?故意傷害!故意傷害你懂嗎?你用開水潑人和用硫酸的性質是一樣的!真搞不明白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了,眼睛裡難道全是仇恨嗎?付副主任換了個姿勢,重新蹺起二郎腿。 操,這個男人!我在心裡默默地罵了一句。罵完之後才發現吃虧的還是自己,畢竟我是個女人,在中國的傳統觀念裡,一女的去操男人,的確是件不怎麼划算的事情。我想問問這個女聲女氣的男人,如果有人罵你是婊子,你會不會滿懷仇恨。關鍵是罵這個男人是婊子不起什麼作用。那麼也不會有人這樣罵他,換句話說,他當然不會像我這般仇恨。 因為沒有整理好語句,我一直沒有開口,這讓付副主任頗有些優越感。讓我這個不管不顧的人乖乖聽別人訓一句話也不辯解,的確是很罕見的。那麼訓我的人不產生優越感都難。 卓雅,如果學校把這件事情擴大,報上去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看我咬住嘴唇一言不發,付副主任聲音提高了八分貝。你的法律意識如此淡薄,《法律基礎》是怎麼學的?我把嘴唇張了張又合上。我想說那你應該先去問問那個教「法基」的老師是怎麼教的。最終我還是沒說,我清楚這年代只有識時務的人才叫俊傑。在系辦又浪費掉付副主任一個小時二十分鐘三十四秒的時間。這次我離開的時候他沒有說你又害我要坐麻木車回家。他大概對我曾擲在桌子上的五十塊錢耿耿於懷,對我這次的毀容事件心有餘悸。這個傻B,他忘了,辦公室裡沒有開水瓶。用那碩大的飲水機來潑人是何等的艱難啊。 回到宿舍,只有柳兒和貓在。她們給了我親切的慰問。貓是他媽的沒良心。呦,卓雅,我們還以為你會體無完膚的回來呢。付公公找你,其實我們都擔心死了,看你毫髮無傷的樣子,我們挺失望的。這個惡毒的女人,我真想把她摁在床上掐死算了。 柳兒說卓雅你上輩子積德行善太少,輪到這輩子火背。你火氣背得潑上汽油還點不燃。你知道你昨天讓人家洗開水浴的那女人是誰嗎?我眯著眼睛看看柳兒,誰呀?大不了是校長的姨妹子。貓笑得很誇張,剛吞的一口白開水條件反射般噴出來,毫無保留地澆灌在我臉上,靠,什麼年代啊,都流行起毀容事件來了。 貓放下手中SNOOPY的陶瓷杯,清了清嗓子。卓雅,你是夠背的。你昨天潑的那女的是張維的女朋友。 原來是這樣。那麼那女的在嚼米飯的時候罵我是婊子就可以原諒了。不可原諒的是張維怎麼弄了這麼一女的。 什麼啊,貓又在編故事了。柳兒擺弄著手中的兔八哥,那女的只是暗戀張維。真是張維的女朋友,她早沖上來撕你的桃花臉再回家擰張維的耳朵了,才不會傻B到給你一個用開水潑她的機會。 我竟然松下一口氣。我越來越弄不明白自己。她即使是張維的女朋友又怎麼樣呢?有這樣的想法,我知道自己還是純情的。純情,純情的讓人噁心。 宣傳欄裡再一次出現我的名字。我不知道用梅開二度這個詞語恰不恰當。通報批評。記入檔案。輔導員來找我談話。他說卓雅你怎麼可以這樣衝動。我想告訴她我真的很討厭衝動這個詞,你換一個行不?再說我當時一點也不衝動。沒看我離開食堂的時候一臉平靜嗎?輔導員說你要保持良好的心態。事情已經發生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你的確對中文系造成了一些不良影響,如果改過自新還是好的。屁話,事情已經這樣了,難道把我拉出去斃了不成?哎,看來我的確不是個好東西,又朝這個偌大的中文系臉上抹黑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沒有經營好我自己。想到這些,我不由自主地弄出一臉痛定思痛的表情,看得輔導員心疼。他說,你也不要責備自己,幸虧那女生沒事,學校這次又給你記過處分,但若表現好,在這次期末考試中,取得好成績,處分是可以撤銷的。他的那個「又」字聽起來很刺耳,但我還是感激地點點頭,畢竟也不能弄得自己太狼心狗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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