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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他們來到樓下的草坪,吳奇看著秦暖風手裡握緊的提包,沒有馬上開口。秦暖風以為他要問剛才的事,而他只是歎了口氣,道:「我那天向你求婚的事你想好了嗎?」

  秦暖風愣了愣,沒有說話。

  她不回答,吳奇已猜到,卻仍然失望:「我不問他為什麼向你求婚,我只問你,為什麼不答應嫁給我?我跟你相戀快五年了,不是嗎?」

  「五年?」秦暖風抬眸,重複著這兩個字,半晌才道,「我們今天不要談這件事好嗎?」

  「你總是逃避,暖風。」吳奇不依不饒,為什麼不答應他的求婚,他第一次就想問,但他不想把秦暖風逼得太緊,結婚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她遲疑便是沒到時候,到第二次求婚,仍是沒有成功,他已有些不那麼確定了,因為他完全不知道秦暖風在遲疑些什麼,今天偶然聽到丁煜竟然向秦暖風求婚,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慌張,他覺得如果現在不向秦暖風問個明白,他一定會一直耿耿於懷下去。

  「告訴我,你為什麼不答應我的求婚,讓我心裡有個底,不要亂猜好嗎?」他盯住秦暖風,逼迫的。

  秦暖風不想回答,真的不想回答,此刻她心裡很亂,吳奇也並不冷靜,她不覺得現在是回答這個問題的好時候,然而吳奇的眼神又讓她無法再逃避,她知道如果她今天不說清楚,吳奇肯定不會甘休。

  「我只是……」她猶豫了一下,想著怎麼說,卻仍是混亂,只好抬頭看著吳奇,直接道:「我只是想對自己誠實些。」

  「什麼意思?」吳奇皺著眉,「你是說,你答應我的求婚就是對自己不誠實嗎?」

  「吳奇,你為什麼喜歡我?」避開他的質問,秦暖風反問道。

  吳奇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但既然秦暖風是想說出自己的想法,便如實道:「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女人,我對你一見鍾情。」他這並不是在恭維,一直以來他覺得暖風是完美的,美麗、溫順、善解人意,幾乎所以形容女子美好的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而這樣的理由足夠讓一個男人喜歡上她吧?

  「完美?」聽到這個詞,秦暖風在心裡苦笑了一下,沒錯了,這是從小到大周圍的人包括老師、媽媽希望她做到的,也是她不知疲倦努力去做的,然而還需要在她的後半生再多一個人希望她保持這種完美嗎?而這個人是比媽媽還要親密的丈夫,是不是她這一輩子都要完美下去?

  「如果我並不完美呢?」秦暖風吸了口氣,轉頭看著遠處的幾個散步的病人,「上學的時候,看到別人早退,蹺課,我總想其實逃一節課又怎樣?拼了命地打工掙生活費,我總是想哪一天什麼都不幹,用打工的錢去旅遊一次又如何?後來工作看別人喝醉,我也很想爛醉如泥,我們在一起五年,我卻在想哪天要不做你假想的完美女友。」

  「暖風?」

  「我並不完美,吳奇,我只是努力完美,然而我現在覺得累了。」

  「那就不要去努力,」吳奇道,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秦暖風說這些話,他似乎能夠完全理解,卻又覺得秦暖風有些胡思亂想,他不覺得他所瞭解的秦暖風的一切是努力假裝的,這該是她的本性,她現在的這番話更像是溫順了太長時間,忽然冒出的小叛逆,「做你自己就好,你怎樣我都喜歡。」

  他這樣的安撫讓秦暖風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無理取鬧?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折騰什麼,然而又有些莫名的灰心,原來剛才說的只是白說。

  她用力地閉上眼:「吳奇,如果我說,丁煜,我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在我高中時曾經強暴過我,你還是會說喜歡嗎?」她在心裡發過誓,絕不向吳奇提這件事,就當從未發生,然而此時她覺得有必要說出來。

  她看到吳奇因她這句話,眼裡在一陣巨大的震驚過後閃過一抹極淡的失望。失望,是的,像被看好的藝術品忽然被證明是贗品一樣失望,雖然一閃而過,但秦暖風看到了。

  五年,是的,五年,所以她還是因為那抹失望而心痛不已,這才是問題的所在不是嗎?因為覺得完美,所以容不得一絲瑕疵,比起她這個人,他其實更愛完美本身。

  她其實可以繼續無言以對,等到她哪天把心底裡忽然冒起的這股叛逆按壓下去,就可以繼續像以前那樣,相安無事地完美下去。

  她覺得今天事情的發展太過出乎控制之外,只是一場探病,卻成了她對吳奇的攤牌,事情突然變得讓她自己也覺得心驚,超乎她的能力範圍,讓她感到無比疲累,然而又無端地覺得輕鬆,如同她此時如願以償地逃了一節課,旅遊花光了零用錢一般。

  吳奇還在震驚著,以前看到小說裡經常用:就像在腦中投了一顆原子彈那般震驚,他一直覺得這樣形容太過誇張,然而他現在腦中就是這種感覺,一片空白。

  他想,他或許該抱住秦暖風安慰說:這並沒有什麼,都過去了。或者直接沖到丁煜的病房狠揍那個畜生一頓,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愣在那裡,忽然之間,覺得眼前的秦暖風變得模糊而陌生起來。

  「做你自己就好,你怎樣我都喜歡。」他剛剛說過的話,此時竟然覺得諷刺。

  他像一個偽君子一樣,不想在意,卻該死的在意著秦暖風說的這件事實,然而心卻用力地痛起來,是因為什麼?他不知道。

  吳征正在整理著一些檔,然後電話就響了。

  「快來,吳征,我們一起喝酒。」電話裡吳奇口齒不清,顯然是喝醉了酒。

  「怎麼了?」他在床上坐下,看到床邊的時鐘上顯示是晚上九點十二分。

  吳奇不常喝酒,做了醫生後就更少喝,會喝到口齒不清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頭卻遲遲沒有回答,吳征都懷疑他是不是捧著手機醉過去了,正想再叫一聲,卻聽到吳奇很慢地說出幾個字:「我們分手了。」

  吳征皺起眉頭:「分手?誰跟誰分手?」

  那邊卻再沒有聲音,只有長長的歎息聲。

  「吳奇,吳奇!」吳征叫了幾聲,都沒有回答,他看著電話發怔,然後又猛然回過神,掛斷了電話,幾乎不用想,手指直接撥了一個號碼。

  播號音響了幾聲卻沒人接,直到變成「嘟嘟」的忙音,他有些急,再撥過去,半晌,終於有人接。

  「喂。」秦暖風的聲音有些沉,周圍是「呼呼」的風聲。

  「你在哪裡?」吳征覺得周圍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問道。

  「江邊。」

  「江邊?」江邊已經是郊區了,從秦暖風住的地方過去也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而且那邊並沒有開發,白天就少有人過去,更別提晚上九點多。

  「你快往回走,到江邊碼頭那裡等我,我過來。」吳征心急火燎的,沒等秦暖風回答,就掛了電話,走出去。

  這時電話響起,他立刻接通,秦暖風在電話那頭說:「你不用過來,我現在就回去。」

  他知道她是擔心他的身體,剛才聽到秦暖風說在江邊,確實他的心一下子跳得飛快,此時微微有些難受,他捂住胸口,平復了一下才道:「那我在你家社區那裡等你。」怕她是在騙他說回去,他有些固執地說。

  「我到家打你電話吧,這麼晚,你不要出來了。」秦暖風說。

  「那好。」他沒有堅持。

  卻在掛了電話後仍舊往外走。

  秦暖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坐著車就來到了江邊,回家的那條路,如果一直往前,到底就是江邊,她坐計程車快到家時沒有停,讓司機繼續開,開著開著,就看到了江。

  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談不上特別難受,只是覺得空落落的,她想起吳奇離開時的那句話——

  「那麼你呢?是否愛過我?」

  說到底,這場感情誰也怪不得誰,吳奇選她是因為完美,她選吳奇不過是覺得他各方面都合適,至於愛,對他們來說或許昂貴了些。

  然而還是會難受,像養了多年的寵物忽然失蹤,做了好幾年的工作老闆忽然讓你走人,不會痛徹心扉,卻會悵然若失。

  江邊根本叫不到計程車,還好,她趕上了最後一班公車,車裡包括司機和她不過六個人,各自占了一個角,遠遠地坐著,窗外燈光忽明忽暗,不知是誰將手機音樂開得很大聲,是那首《電臺情歌》,在明暗的燈光裡曖昧不明地唱著,然後眼裡有淚光。

  畢竟是五年,如果人心是鐵做的,她可以毫不在乎,但五年,不是說放就放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包裡的手機響了一下,吳徵發給她說:到家了嗎?

  她不想讓他擔心:馬上就到了。

  然而到住的那個社區樓下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她遠遠地看到有人站在社區下面。

  是吳征。

  她的心裡無端地一暖,站住,遠遠地看著他。

  很多時候吳征像哥哥,雖然他們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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